但平时,细川藤孝顶多是在信中不咸不淡的点评两句将军的行为,并且大都是一笔带过。这次却非常仔细地写明将军频繁往外传信,对织田家不满。
想也知道信里写的,不会是单纯的不满那样简单。
三郎对此非常困惑:“……我惹将军生气了?为什么?我好像没做过惹他生气的事吧?”
明智光秀只能对如此耿直的三郎表示沉默。
在明智光秀听说这件事时,恰好三郎正在和竹中半兵卫议事。听到下人通报明智光秀有事要说,三郎也就直接让明智光秀进来汇报。将军对织田家不满,这件事除了三郎以外没人觉得奇怪,因此即使竹中半兵卫在,同为家臣,明智光秀也没有回避他,除了隐去细川藤孝传信外,统统将信中得到的信息说了出来。
三郎对此事的困惑,两个家臣都没有解答的意向。略微沉默了一会,竹中半兵卫径直开口:“既然这样,就请殿下接见松永久秀。”
三郎只是眨眨眼,随意地回答道:“好啊,反正他也说要求见我。”
松永久秀,是与三好家联手杀害足利义昭的兄长、前前任将军足利义辉的凶手。在普遍对将军抱有敬意——三好家在此之前都只敢架空将军——这一情况下,他竟然敢明目张胆对将军下手,可谓毫无尊卑观念。
而在刺杀将军之前,松永久秀是出仕三好家,在三好长庆手下工作,但为一己之私,他对三好长庆的嫡子下毒,使得三好长庆受不住打击与世长辞,他却直接将长庆的妻妾娶为侧室,又把持三好家大权……
足利义辉能让仇恨满满的松永久秀和三好家联合起来刺杀,只能说是太优秀惹的祸。
之后在三郎带军上洛后,松永久秀直接投降了三郎。只不过,这个人只是送来了降书,基本没来拜见过三郎。直到如今,才第一次要求和三郎见面。
这么一个没有尊卑、不分善恶的狠毒角色,织田家的家臣是一点不放心三郎和他见面的。倒不是不放心三郎,而是松永久秀他甚至不是养不熟的狼,而是会跟在身后流口水的豺狗,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这种前提下,竹中半兵卫请求三郎接见松永久秀,而三郎……非常干脆的同意了。
这种干脆的速度,甚至让明智光秀怀疑三郎到底有没有思考过。
不过联系到他刚才说的消息,他直接看向了竹中半兵卫,问道:“松永久秀就是为此事而来的是吗?”
“他求见的时间太过巧合。”竹中半兵卫抬起眼,细细的看了几秒明智光秀后,重新垂下眼睑,淡淡道,“多半为此事而来。”
“松永久秀被限制了随从数量,又是岐阜城内,应当没有危险。”明智光秀判断道,随后看向三郎,“不过,还请殿下带我随行。”
——
答应了竹中去接见松永久秀,那么带上一个明智光秀,三郎也不见得会犹豫。三个人倒是竹中先躬身,恭敬地表示了就在此处等待,之后三郎就带着明智光秀离开,途中又叫来了池田恒兴一并随行,前去见松永久秀。
被传出恶劣名声的松永久秀,长相也是一样的骇人。倒不是说不够周正,而是那长相实在太过凶恶,甚至还有数道伤疤横跨了整张脸,光是看着就有让人害怕的能力。
即使是求见三郎,他的态度也随意得过分,只是施舍一般的从袴中抽出一张纸条,放到了三郎面前——这正是将军写给各地大名的,抱怨信长的信。
至此,竹中半兵卫的几次预测,都准确无误。这样洞悉人心的才能几乎要让明智光秀战栗,但因为竹中半兵卫已经出仕信长,在初时的一惊后,明智光秀反而放宽了心,由衷地赞叹织田家能有这样一位家臣。
不过,这种宽心很快就湮灭在信的内容之下。
足利义昭发向各地大名的信——更准确的说是密信,中心意思只有一个,即“讨伐信长”。
很好,这很将军。
明智光秀并没有发怒,他甚至有种已经料到的预感。因此,在池田恒兴暴怒得几乎跳起来的时候,他也只是镇定的将信件摊平,小心翼翼的折好收起,并且建议三郎暂时压下此事,不要外传。
将军的做法固然让人愤怒,但是织田家近年来的发展也确实惹人眼红。目前为止,慑于织田家的实力,即使有人对将军的提议心动,也不会贸然出兵,多半会小心翼翼的联系其他人,以组建能抗衡织田家军队的大军——从这点来看,织田家虽然确实有危险,但还没到紧迫的程度。
能不能借这个机会,反过去狠狠敲打将军呢?
明智光秀隐约有了一点想法,但是还不算完善。他很快就在心里清点了当前有余力对抗织田家的大名人数,拉开他们的关系网,仔细揣测最可能异动、最希望织田家衰弱的人选。他一边思考,一边走回之前三人议事的地方,准备告知竹中半兵卫守好秘密。
不过,竹中半兵卫已经站在拉门外等着他了。
让下人和侍从都退下,明智光秀走到竹中半兵卫面前,言简意赅地开口道:“竹中先生,松永先生带将军信件前来,殿下准备暂时压下。”
“我知道了。”竹中半兵卫点了点头,依旧是淡淡的。
“我之前就想问——”他盯着明智光秀唯一露出来的双眼,突然轻声道,“明智先生和殿下有血缘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