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六月初,西凉已进入酷暑,天上不见一丝云,唯有一颗朱红的太阳镶在蓝得发紫的天幕中。
阳光煞是没有遮拦,染得甘陇一带的山麓莽原赤炎成灾,风不停地吹,吹得草野生波,山脊叠浪。
牧苑初定,幸存的汉民纷纷从残垣断壁中走出,睁着一双双暗灰色的眼睛,木楞地看着得胜的汉军。
拖尸体的声音和断壁倒塌的声音搅合在一起,‘轰’一响,‘哗’一响,牧苑城像是变成了一座坟场。
每条街每条巷都填满了死亡,放眼便见得几个饥饿倒毙的汉民卷缩在墙角。
盖清忽然觉得他们的眼神很可怕,盯着自己仿佛盯着砧板上的肉,或许他们并没有故意盯他,只是没有力气活动眼珠,眼神显得呆滞罢了。
难民里有小孩,瘦瘦的小脸,干干的胳膊腿脚,像用两片门板夹住了,一身皮肉全凹在骨头里。
楚枫在众将的簇拥下在街道上逡巡,目睹这人间惨状,突然下令道:“徐逢,散粮!”
“诺!”身后的徐逢拱手领命。
他的办事效率很快,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成吨成吨的粮草已运到街口。
在徐逢的指挥下,汉军开始架锅煮粥,赈济灾民。
这时,一骑快马径直入城,直驰到楚枫面前才勒住战马,抱拳禀报:“启禀将军,湟水南岸二十里处发现汉军,此时正往牧苑城逼近!”
楚枫用马鞭有节奏地拍打手掌:“是左昌的兵马?”
“正是!”
“可发现孙将军的旗帜?”
斥候的语速极快:“在汉军左翼。”
楚枫微微颔首:“知道了,再探!”
待斥候走后,楚枫一扬鞭:“全部靠过来,今日我要送左昌一份大礼……”
随着楚枫一声令下,诸将纷纷靠拢过来,听完楚枫的吩咐后,尽皆露出残忍的笑容。
日过晌午,武威军终于抵达牧苑城下,这是一支五千人的队伍,骑兵和步兵混编,走在前列的是武威军前锋马腾。
东门紧闭,身披麻色丧服的士兵们严阵以待,马腾在下面喊道:“我是武威马腾,我身后是朝廷来的救兵,尔等还不快快开门。lt;gt;”
半天才有人回应:“请将军稍后,待我请示夏育将军后再开城门不迟。”
马腾眉头紧蹙:“夏育将军?不是楚将军吗?”
那人的声音里明显带着哭腔:“我军昨日突围时,楚将军不幸身中数箭,已经身亡了。”
他的话音刚落,城墙上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哭声。
马腾定睛一看,只见城墙上的汉军无论是将士还是兵卒,尽皆身披丧服,神色哀伤,面容憔悴。
难道楚将军真的阵亡了?
马腾身后一员将军勃然大怒,吼道:“我军千里迢迢前来援救,焉有此等待客之道,倘若不开城门,我等就打将进去!”
一听这话,城上的人慌了神,有人喊道:“别打别打,且等我们通报夏将军。”
那将军这才露出得意之色,而马腾却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半晌,回复传来,可以允许官军将领带着亲兵卫队进城,但是大军入城万万不可,这是最后的底线。
武威军本来也没指望能一帆风顺的拿下牧苑,那将军和马腾低语几句之后,便让大军在城外扎营,自己带着五百人的大型卫队进入凉州。
进城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卡百,宛如六月飘雪,汉军将士哭天喊地,那哀恸的哭声令人心烦意乱,到处充斥着惊悚的呜咽。
汉军新统帅夏育带领一群将弁慌慌张张的奔来迎接武威军,马腾是州牧府的属官,而夏育算起来是太守府的属官,两人的职位不是平等级,出来迎接是理所当然。
那将官停马,俯视着夏育,只见这位名闻遐迩的护羌校尉夏育也不过如此,乱糟糟的头和胡子,面容消瘦,眼中多有血丝,身披战袍外罩锁甲,身后一帮将弁也是军容不整,看起来就不像正规军队。
将官从鼻子里呲出一股冷气,高高在上,不搭理夏育,马腾在一旁介绍道:“宋将军,这位就是护羌校尉夏育将军”
随后又高声对夏育道:“夏将军,这位是州牧府兵曹参军宋大人,”
夏育赶紧拱手行礼:“卑职见过宋参军。”
身后一帮将弁也跟着夏育一起行礼,宋参军根本连看都不看,转脸对马腾道:“寿成,你们西凉的兵怎么不懂规矩,见上司都不跪拜的么?”
马腾赶紧圆场:“乡野之人不懂规矩,宋大人莫要见怪,”一边央求夏育:“夏将军?”
夏育不动,抬头冷眼看着宋参军,宋参军有些愠怒,他的亲兵举起马鞭子骂道:“还敢瞪眼,反了你了!”
说罢就是一鞭子抽下去,表梢刚甩过去就被华雄一把抓住,猛地一拽,这名亲兵便被拉下马来。lt;gt;
“老将军上阵杀敌的时候,尔等还乳臭未干呢,要他跪拜,别说你了,就连你祖宗都不配。”
华雄一脚踢在那名亲兵的门面,顿时踢得他门牙乱飞,鲜血狂喷。
哗啦啦一阵拔刀的声音,双方都拔刀出鞘,大街上便对峙起来,老百姓吓得四处逃散,关门闭户,剑拔弩张之际。
宋参军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动手啊,来砍我啊,本将今天还就把话撂在这里了,今天谁要是不砍我,谁就是小娘养的!”
街上的汉军越来越多,堵住了官军的去路,士兵们眼中冒火,紧握兵器,只等夏育一声令下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