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有点儿惆怅,他没有直接进门,而是在楼梯窗口看天空。综合情报处的高度可以俯瞰整个基地了,生命最年轻美丽的部分在这里度过,之後呢?如果某日梦醒,镜中是白发皱纹,无比悲切的时候,身边会不会安睡著另一个老迈的他?慕昭白很想现在就触摸到那双也许充满褶皱和干燥的手,右手中指的指节上,那枚小小的茧子依然在。
飞豹师举行典礼之後,江扬象征性地在庆祝茶会上转了一圈便先行离开。这时候,各级军官才能放开了从储物柜里搬出啤酒来畅饮,江扬听见身後一阵欢呼,放任──他懂得带兵的张弛之道。林砚臣吩咐人看著,不要喝得太过,然後带凌寒一起去了厨房。
江扬在林砚臣浪漫得要命却也不失一个军人的规矩和洁净的办公室中,坐在大椅子里随意翻著他的新师长的速写本,甚至产生了一种愧疚:当时如果林砚臣有闲钱读完艺术学校,大约现在也已经画得小有名气了吧。正想著,林砚臣推门进来,端了三个饭盒,凌寒笑:“老大躲在这里吃小灶,让我们怎麽跟下面交代?”
“如果我转身以後听见的不是欢呼而是喟叹,我发誓会重新加入的。”江扬笑得狡猾极了,“是那三样吗?”
“无条件重做,老大。”林砚臣掀开饭盒,“前飞豹团食堂7号窗口经典小炒三样,鱼香豆腐、肉烧土豆片、姜汁鲫鱼。”果然,色香味都和多年前一样,江扬心满意足地尝了尝,得意地吮了一下筷子尖:“鉴於你把指挥官的口味摸得这麽清楚,假期我批了。”
林砚臣没有意外,反而半信半疑地瞥了一眼他们英明神武的老大。凌寒胳膊撑在桌面上端详江扬:“飞豹团刚升级完,你就把师长和最好的警卫大队长派出去休假?”遥想当年飞豹团刚刚移师边境基地的时候,林砚臣不但没有休假,几乎连周末都没睡过安稳觉,大会小会出席,是不是他的兵种都要关心建设问题,被江扬呵斥,被底下的军官抱怨,过得万分凄惨。後来碰到了一连串突发事件,林砚臣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以至於都忘记了自己还有休假的权利。
江扬内心当然不安,却时时处处需要林砚臣或者凌寒,他俩跟程亦涵和慕昭白是一样的,绝不肯自己独自休假,结果在凑机会的时间里,白白凑掉了许多好光景。去年林砚臣把年假一如既往地延续到春节前,又接到飞豹师建立的消息,继续延,江扬只觉得难受,不能任由手下这样卖命,因此大笔一挥,给新师长和爱人批了整整20天假期,吓得凌寒把准假通知扔还到桌子那头去:“这里有阴谋!”
林砚臣小幅度点头附和。
江扬眉毛一挑,缓缓放下筷子,双手一拍桌面而起:“反了你们了!”冷冷的目光扫过,真凶。凌寒嘴角肌肉抽动了两下,重新拈起那张纸掩住半边脸对林砚臣说:“咳……大猫发脾气了,咱还是乖乖去吧。”江扬“哼”了一声:“我迟早把小扬那家夥的名字改了。这是今年的工作重心,必须执行,立刻马上。”说著坐下继续吃他的老三样小炒。
林砚臣是老实人:“谢谢长官。”
凌寒把通知塞进口袋:“谢他干什麽,把前几年的假期连本带息还来再说。”江扬佯装没听见:“师里不用操心,大局有程亦涵把著。飞豹团当年吃得太多太快,现在是消化期,已经拟定了一批重点培养的中层军官名单,让他们锻炼一下。”
“我要个副师长!”林砚臣举手,“苏朝宇!”
“来拿试试。”江扬霸气地一挥筷子,“随时欢迎打包带走。”林砚臣嘿嘿笑著,刚要接茬,就听见长官再发话:“别忘了逼某些人去复查,否则……”
凌寒扬眉而去:“没听见,我走了。”
林砚臣跳起来敬个军礼:“老大假期快乐。”
江扬挥手,然後霸占著林砚臣的办公桌继续吃小炒。那麽熟悉的味道,肯定还是当年的师傅,也许豆瓣酱都还是那个牌子。这些年的一点一滴浮上心头,江扬忽然觉得阳光温暖。啜一口姜汁,他看见少年的自己站在窗前紧锁眉头,刚打印好的剧本油墨喷香。
休假的准备期都是凌寒在操心,去哪儿玩儿,玩什麽,他比林砚臣更懂得其中的门道。林砚臣忙著交接一些重要的工作,程亦涵有时候过来帮著打点一下,很快,两人就议定了假期的重点目标:见家长。鉴於林砚臣害怕国安部长就像害怕江扬,他们决定从林家开始。林砚臣的原话是:“我妈已经知道了,也许我爸不支持,但是不反对。”
凌寒很快乐,基本上说服了自己忽视还有面对爸妈这个沮丧的事实,专心在选择交通工具上。其实他大可以用自己的权限订到最好的班机,但是,凌寒其实非常不喜欢坐飞机。这种世界上最安全的交通工具让他有深刻的习惯使然的不安全感。在离开国安部之前,基本上每次飞行的目的地都意味著一个词:危险。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偶尔飞回来的时候,狭窄的走廊里会躺著尸体,需要验明身份的犯罪分子,或者,他的同事。几十个小时之前可能还坐在身後的人,青年的中年的,他们互相为对方扣紧特制防弹服的暗扣,然後继续倒在座位上睡觉。有些人会被国旗覆盖,烈士林园里有他们小小的栖身之地。那时候的凌寒会强迫症似地出席每一场葬礼,买百合花,在墓碑面前回想起这个人的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