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多大的孩子,竟就知道收敛着自己的情绪了。徐渭心底叹过一回,倒是对贾瑚更多了几分好感。
今天的主题毕竟是收徒,众人笑过一阵,徐渭徐江各送了见面礼,便是徐渭的收徒考试了。
徐渭也不出题,只拉着两个孩子问,先就是奇怪问贾瑚:“怎么今儿不见你父亲来?”
贾瑚也不管贾代善贾政的眼神示意,站起身只沉着笑道:“父亲往日便说,祖父是我们府里的主心骨定海神针,不论什么事,只要到了祖父手里,就没有出过错的。今日祖父一片慈心亲自带我们出门,父亲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虽然也想来拜见徐大人,只是府里琐事缠身,只能日后再来给大人请罪,失礼之处,还请大人千万不要见怪!”
说得却是井井有条,入情入理,既点出了贾赦这是敬重相信贾代善,又说了实在是琐事繁多脱不开身,末了还赔了不是,徐渭心里犹疑着,这到底是先头来之前就有人教贾瑚的,还是全部都是贾瑚自己想的。要真是他自己想得……
“你父亲也是客气,脱不开身就脱不开身,以后再见就是,有什么大不了的!”徐渭语调一转,又夸道,“你父这般敬重长辈,其心可嘉啊!瑚哥儿可得多多学着。”
贾瑚微微躬身,应是:“百善孝为先,父亲当日教我读书,首先便说了这孝顺二字。长者为尊,生养之恩,教养之德,断不敢忘!”
徐渭可是惊喜了:“你小小年纪,还懂这些?”
贾瑚很有些处变不惊地意味,神色丝毫不变,依旧沉稳答道:“父亲曾教过《孝经》,我不过也就是有个粗略的印象罢了。”
徐渭便问贾珠:“可是也学过了?”贾珠忙起身应是,徐渭点头微笑,对贾代善道,“府里教得好啊!”贾代善捊了胡子,微笑。
徐渭想了想,问贾瑚:“我听说你父亲并不喜欢读书,怎么你就一心求学?”
贾瑚眨眨眼睛,却是奇怪道:“为什么一心求学?自是我喜欢读书!这与父亲有什么关联?”
徐渭愣了一下,徐涛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贾代善忙喝道:“瑚哥儿,你怎么跟长者说话的!”
贾瑚忙要给徐渭赔不是,徐渭却忽然大笑了起来:“说得好,说得好!可是我着象了,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你读书自然是喜欢读,与你父亲确实是没什么关系的!”深深看了眼贾瑚,又问贾珠,“那你可喜欢读书?”
贾珠也微躬了身子道:“读书可明理、增广见闻,我很喜欢读书。”
徐渭微微颔首,又问贾瑚:“我听说你父喜欢书画玩物?这可不是什么好爱好。你读书也该有段时间了,可曾劝谏过你父亲?虽说孝字‘无违’在先,可是非之道,你可要清楚!”
贾代善听着脸上火辣辣的,只觉贾瑚这次拜师可是机会渺茫了,亏得自己来了,要是贾赦来,还不把荣国府的脸面全丢光了?!这个逆子,瞧这名声臭的!让他是丢尽了脸!
贾瑚却是生了气,小脸一下板了起来,挺直了腰身,看着徐渭,正色道:“天子藏珠玉,诸侯藏金石,大夫蓄犬马,百姓藏布帛。小子敢问,徐大人爱书画否?”精致的脸绷得紧紧的,可不是发起了脾气?!
徐涛已经毫不掩饰他的笑意,徐江重新打量着贾瑚这个小人儿,看热闹一般地望向了徐渭。
徐渭正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这小子,好大的胆子!好、聪明的脑子!
贾政望向自己儿子,眼中有着满意,一回头,喝了贾瑚道:“方说过你,怎么如今又犯了。徐大人乃是你母亲长辈,你合该敬着才是,怎可如此放肆!”
贾瑚只把脸一扬:“父亲生我养我教我,乃我最亲最近之长辈。徐大人虽为长,却非亲。侄儿只知道,亲长亲长,亲在长前。天地君亲师,除天地君主,再莫能大于父母。父亲收藏金石,虽非文士君子所好,却也是世家常见,无任何不妥!徐大人误会了父亲,我自然要为父亲辩解一番!”顿了下,看着贾政道,“若见父亲声名被损还无动于衷,岂不枉费了父亲往日待我的一片慈心?”贾政无言以对。
徐渭却正色点了点头,道:“说得好!孝顺一道,非止无违顺从,为父母正名,立身显耀门楣,这才是大孝,难得你小小年纪已懂此道理!”很没有架子的自嘲道,“我可是又说了不该说的了~~”说着,右边眉毛高高挑了起来。
贾瑚曾听张氏说过,徐渭才智出众,年少时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喜怒形于色,吃了不少亏,后来有张老侯爷帮着改了,却落下个毛病,高兴时就喜欢挑起右边眉毛,生气时,却喜欢磨搓左手大拇指和小指~这般说,徐渭这是没生气了?贾瑚心里有了数,便也缓和了颜色给徐渭道歉道:“我出言莽撞,顶撞了长者,这里给徐大人赔不是!”
徐渭坦然受了,却又加了一句:“你为父正名,何错之有。日后遇到此类事,合该再如此才对!”又夸他,“听说你不过才学论语?怎么竟熟读了《大戴礼记》,这劝学篇用得不错。”
贾瑚自知前头已经够出风头了,再过却是不美,当即谦恭说道:“不过是母亲偶尔说起时记住的,并不曾熟读《礼记》。”
这就是了,这般小的年纪,想也不可能真熟读礼记。徐渭徐江等人都是恍然大悟,少不得又想着,张氏在贾瑚面前说这金石收藏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怕儿子误解了父亲,特意拿着典故为贾赦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