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万喻楼也是走得万贵妃的门路,也是她扶持着成了东厂督主的,往日这底下的奴婢们为了争宠夺权,互相下个绊子上点眼药也是常事,万贵妃素来不以为意。
可雨化田是她那薄命孩儿挑拣了几年才选中的有缘人,岂是一般奴婢能比得的?
万贵妃当下心中便有所不悦,但她暂时还没想着撤换掉万喻楼,因此也没发作,只淡淡笑一声:“那可巧。”
并没有往心里去,只是想着见上一见罢了。
不料这一见,居然像极了!
其实唐悠竹长得太胖,便是纪氏的模样真那么巧的,居然和万贵妃年轻时有一两分相似之处,唐悠竹又十分会长的将这一两分都给揽到自己个儿身上来了,可长了这么一脸一身的大肥肉,连眼睛都挤得看不出形状,可哪儿能看出那点儿来?
但事有凑巧,当日皇长子逝去时也有数月,又是个出生时就甚为白胖圆润的,又后来朱见深和万贵妃都养得宝贝,暴毙之前也不曾病过……
万贵妃的印象里头,还就也是这么一个肉呼呼、圆滚滚、仿佛戳一指头真能滚三圈的小东西,只眼睛挤出来的缝隙比眼前这个略大点儿,也还没到这样真能滚倒了又自己坐起来的壮实……
做母亲的总和做父亲的不同,朱见深对皇长子也最是钟爱,但他看唐悠竹,只看到他憨态可掬,万贵妃却不免有些触景伤情,几乎都有心留这孩子在宫里头养着了,但她亲生的那一个有皇帝和她一道儿护着且养不活,又何必毁了这一个?
她又有些傻想头,总觉得这孩子未必不是她那薄命孩儿,因此对满宫女人从不手软,下药致人不孕、有孕致人堕胎、堕不去的也自有法子将人母子一起折腾没了的万贵妃,偏偏对这样一个素不相干的娃娃,反而心软了。
她这一心软,就不肯露出丝毫格外眷顾的神色,只淡淡一句话就将唐悠竹打发到偏殿去,又命雨化田也去照看着:“本宫今日精神短了,你自带他去,想什么吃的玩的只管吩咐奴婢们去办,玩够了自行出去,也不必再来请安——出宫前让这娃娃自己去我那库房里头挑几件玩物,随他爱什么,只做是我与他的见面礼——万莫拘着了。”
雨化田听着万贵妃这么一些话,看似疏远又仿佛还颇为看重的,也摸不准她心里到底什么意思,只看着丑娃娃那一身儿装扮,隐约猜测或许是触景伤情,因此也不再多言,便要磕头谢赏,万贵妃却摆了摆手:“罢了,本宫知道你的孝心,也不在这一个半个的礼儿上,别累得这傻娃娃又滚上几圈。”
皇帝也笑:“听贵妃的,自去吧!”
雨化田也没坚持,抱起肉墩子,略躬了躬身便退下了。
里头皇帝如何安慰万贵妃且不提,却说唐悠竹长这么大,终于又一次吃到乳汁之外的东西,一时之间,小肉手捧着个小瓷碗,恨不能将整张脸都给埋进去。奈何他那一张脸虽是雨化田单手能盖大半的小,对于这小孩儿拳头似的小碗来说却还是够大的,挤了几下只在脸颊上挤出一圈儿印子!
唐悠竹无法,又实在舍不得那碗里头最后一点咸香可口的瑶柱蒸蛋羹,索性将舌头长长伸出来,就要往碗底舔去,雨化田额角青筋早跳了几回,此时再忍不住,劈手将碗夺了下来,竖眉瞪他:“我是短了你吃的?还是短了你喝的?你那用餐礼仪都给学到狗肚子里头去了不成?”
唐悠竹“啊啊”着挥舞胖爪子,一只扯着雨化田的衣袖站了起来,另一只就要去勾那小碗,雨化田原有些后悔自己口不择言——他何曾教过这丑娃娃什么用餐礼仪?连话都无暇教他说呢!而且除了给他喝奶,他还真什么都没给他吃过——可不就是短了他吃的么?
但给唐悠竹这么一闹,雨化田也索性将这事丢开,拿着碗的手恶劣地抬高,又只抬到比唐悠竹勾着的胳膊略高点儿的地方,果然唐悠竹就越发不死心地折腾起来,不只站得挺直、还企图往雨化田大腿上跨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