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克拉克老先生受不了了,他有点不知所措地抬着手,过了一会儿,才颤抖着把手放在孩子柔软瘦薄的背上。那双苍老的手在触碰到孩子的瞬间,忽然就安稳了下来。他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两个孩子的后颈和背脊。
昔年的长翼在融融的温暖的火光中滑翔,那些他不知梦见过多少回的画面腾腾燃烧,终于化作了他手掌下真真切切的温度。他透过两个孩子幼小的身影,依稀看到许多许多年前,趴在他的膝盖上,听他讲故事听到睡觉的红发小女孩。
等到两个孩子都睡了。
威廉·克拉克老先生一个人坐在书房里,他打开抽屉,拿出一张明显是因为被经常摩挲而显得有点旧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看上去很幸福的四口之家,这是以前玛莎寄来的肯特家的全家福:棕色短发的高大男人,红色长发的美丽女人,男人的肩膀上高高坐着一个小狮子般威风神气的黑发蓝眼的小男孩,女人怀里则抱着一个看上去乖巧文静的黑发黑眼的小男孩。
他摘下眼镜,不停地用手绢揩着眼角。
老妇人打开门,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走到丈夫身边。
威廉·克拉克哽咽着说,“玛丽,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一块臭石头。”
老妇人不说话,只轻柔地拦住丈夫的肩膀。
“不就是先让一步吗?我真是傻透了。……好吧,你现在可以对我说‘我早就和你说了吧’。”
“我很高兴你想通,亲爱的。我已经打了电话给玛莎,明天我们就带着孩子去见见我们的小女孩吧。”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有亮,威廉·克拉克就起了床。
妻子被吵醒,不满地嘟囔,“你干什么啊?那么早就起来。上回打那么大的官司都没见你起那么早。”
“那和这没法比。”威廉·克拉克说着,打开衣柜,找出自己最昂贵最妥帖最体面的西装来,仔仔细细地穿上,再给自己刮了胡子,梳好发型,涂好发蜡,手帕叠好装进口袋,衣服上不能有半丝折痕,裤脚要刚好盖过鞋子。
他对着镜子又是挺胸,又是负手,又是抬头地观摩了好一会儿,突然紧张起来,“……玛丽,你来看看我。最近是不是因为加班太多,黑眼圈有点重啊。你的眼霜借我用一点吧?”
转头看到亲爱的老妻对他翻了个白眼,“……”
就在这时,女佣的叫声响了起来——
“夫人,我把信拿进来。有一份是从斯莫维尔寄来的,寄信人是强纳森·肯特。”
老克拉克眼睛一亮,非常高兴非常期待,一阵风般快步走下楼,从女佣的手上接过了信,迫不及待的打开。然而刚看了两行,他的脸色就刷的白了……再看两行,他的脸都变成紫的了……整封信看下来,老克拉克觉得自己气的都要脑溢血了。
他狠狠地把信揉成一团掷在地上,还不解气,冲过去就把那纸团权当作他那可恶的女婿用力地踩上几脚。一边把自己今天早上足足花了十几分钟才系的十分完美的领结给粗暴地扯开,黑色的绸带被扔下,随着他沉如闷雷般的话语一同落地——
“混蛋!混蛋!!……我要告他!我要告死他!我要让玛莎和他离婚!”
第22章 克洛伊的小冒险(五)
让我们为可怜的强纳森爸爸默哀三分钟。
然后暂时放下他,来看看许久未曾登场的莱克斯·卢瑟小盆友。
雨后空庭。
清晨的空气格外新鲜,从窗子看出去的几座小山丘都比平日里的更加青翠,你可以嗅到青草和新雨的香气。
这是七月中旬的一个早晨,八点不到,太阳还未冒头。
莱克斯·卢瑟已经早早地起来,趴在窗户边沿,脸颊旁边是一朵颤颤绽开的金莲花,蜜一般的颜色,缀着晶莹的露水。
当他看到黑色燕尾服的管家伯伯拿着几封信穿过庭院,朝着足能放进一群大象的大门走来时,顿时眼睛一亮。赶紧从地毯上爬起来,忙不迭地往楼下跑去,每天这个时候,他都觉得分外紧张,连阶梯都似乎比平时要多几阶。
“肖,肖,有给我的吗?”莱克斯嗒嗒嗒跑过去,水蓝色的眼睛里是期待的光芒。
灰发的老管家叹了一口气,对小少爷表示歉意,“抱歉,少爷,今天也没有你的信。”
“哦……”像是渐渐熄灭的烛火,一颗星星燃尽了能量黯淡下来,那双盛满热情的眼睛变作无机质般的灰蓝。他低下头,微微蹙起眉,长长的浓密的睫毛从这个角度,光线的照射下,在缀着几颗小雀斑的脸上拉出精致的阴影。他咬了咬嘴唇,仿佛自言自语似的说起来,“他们……他们一定是太忙了……”
“是的,少爷。”
“或者,他们还不知道该怎么寄明信片!”
“是的,少爷。”
“对,对!就是这样!一定是这样!他们还这么小,怎么可能会寄明信片呢?啊,我真是太笨了,我应该教教他们怎么寄明信片才是!这次我就写一封信好好教教他们怎么从邮局寄东西……”说着说着,莱克斯重新燃起希望,准备跑上楼去,马上就写出一份寄信教程来。
“是的,少……”
熟悉的父亲的声音响了起来,在空豁华丽的大厅回荡起来,“哈,别再做梦了。我的小莱克斯。”
莱克斯停下脚步,转向父亲,怯怯喊了一声,“爸爸。”
莱昂内尔·卢瑟以资本家味道十足的步伐朝着自己的儿子走近,走动起来肌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