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牧没动那些钱,依旧原封不动地放回了水箱,把枪拿在手中,利落地卸了弹匣,查看了里面的子弹情况,又扣上,将枪别在了后腰,拉好衬衫下摆做好掩饰。做完这些,他抓了钥匙,下了楼进了悍马。
庞大的越野车留下一路狂野的尘土飞扬。
见面的地方是临市的一个茶馆。方牧甩上车门,迈开大步,径自走向包厢。幽静的小包厢内,古琴悠悠,旷远而宁静,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盘腿坐在榻上,信手泡茶。
方牧进了屋子,只管坐到男人面前,拿过他刚泡好的茶,一口喝尽,嗤笑道,“你说你顶着一张报复社会的脸,干着这么一件佛光普照的事儿,不觉得变态吗?”
男人对方牧牛嚼牡丹似的豪饮视而不见,反唇相讥,“你说你一挺精神的小伙,非要把自己往牲口那一栏安,得多想不开。”
基于尊敬老人敬爱上司以及怕挨打,方牧没吭声。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谁也不说话,比着沉默。良久,方牧先动了,一撩衬衫,将后腰的手枪拿了下来,放到炕桌上,见对面的男人依旧不为所动的样子,又往他的方向推了推,说:“一年前就该上交了。”
男人终于从泡茶的间隙中抬起头来,他有一张非常阳刚的国字脸,浓黑的眉毛下一双如最老练的猎人的眼睛,本该正气十足的五官,被一条从左额角横贯鼻梁直到右耳耳后的疤痕给破坏了,那伤疤深可见骨,几乎将他的脸劈成了两半,乍一看,绝对有止小儿夜啼的功效。他若有实质的目光落到方牧的脸上,如刀般一刀一刀地深深审视,然后嘴角微微扯了扯,露出一个不是笑的笑,“干嘛,养猪的日子过上瘾了,一年还不够?行,我给你批假。”
“不是。”方牧收起了懒洋洋的表情,淡淡地说,“我想过正常的生活。”
男人的眼睛危险地眯了眯,压抑着暴虐的脾气,冷声道,“把枪给我收起来。”
方牧笑了笑,好像压根没听出他语气里的威胁,故作轻松道,“这不好,不合规矩。”
“放屁!”男人暴喝一声,“你他妈坏规矩的事儿干得还少吗?”
方牧依旧嬉皮笑脸,男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先前的暴怒被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取代了,他说:“方牧,我们这种人是没有正常生活的。”
方牧没说话,他看看眼前的男人——老马,他的上司,他理解他,因为他一夕之间失去了妻子和六岁的女儿。但方牧觉得自己跟老马是不一样的,他现在不是孑然一身,他还有一只小崽子要养。
方牧没去跟老马争辩,只是站起来,说了一句,“就这样吧,我走了。”
老马没去拦他——如果方牧真要走,没人拦得住。只是在他即将出包厢的时候,老马开口了,他问:“这一年睡得好吗?”
听起来像是纯粹的关心,方牧的脚步顿了顿,脸色有一瞬间的难看。老马脸上划过一丝了然,接着问道,“还在吃药?”
这回回答他的是关门的声音。
方措低着头走出校门,门口挤满了接孩子的家长,一个讲话漏风的小豁牙一阵风似的刮过他身边,冲到一个踩着高跟鞋的苗条女人面前,嚷道,“我数学考了九十五分,我要吃肯德基,肯德基!”
女人笑容满面地接住儿子,响亮地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真的?宝贝儿真棒,咱们叫爸爸带我们去吃好吃的,冰激凌好不好?”
“肯德基,我要吃肯德基!”小豁牙坚决地捍卫自己的挚爱。
方措抬眼看了一眼,又漠不关心地低下头,走自己的路。里揣着两张满分的试卷,比那个九十五分不知道漂亮多少,换到任何一个家长面前,都是值得高兴炫耀的事儿。方措也觉得挺高兴的,但他不知道方牧会有什么反应。方牧一向不关心他的学习,一不检查他的作业,二不过问他在学校的事情。全年级三百多个学生,他是唯一一个脖子上挂把钥匙的小孩儿。
方措不觉得自己可怜,他似乎天生对别人的看法漠不关心。开学两个多月了,他没结交一个朋友,沉默寡言,独来独往,只一门心思地吸取知识,令他的班主任又是担忧又是忍不住的欣喜。
走到公寓楼下,又看到同楼的小胖子,小胖子放学了也不回扔在一边,趴在一块大石块上对着试卷上惨不忍睹的分数涂涂改改,看见方措,飞快地用小胖爪子遮住了分数,目光警惕而有余悸。
方措完全无视地走上了楼,意料之中的,方牧不在家,粽子欢快地在他脚边乱转,企图扑上来。方措在饭桌旁的凳子上坐好,,掏出两张试卷,试卷顶端鲜红的一百分耀眼而漂亮。方措看了一会儿又仔仔细细地将试卷叠好,小心翼翼地里,然后掏出本子开始做作业,听见楼下熟悉的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他迅速地跳下凳子,跑到阳台上踮着脚往下看——果不其然,是方牧回来了。
他从车上下来,甩上车门,大步地朝楼里走来。他走路的姿势跟其他人都不一样,脊背是永远挺直的,神情是心无旁骛的冷漠,步子很大,没有犹疑,行走间好像带着漠北的朔风。
方措一溜烟地跑回屋里,替方牧打开门,没一会儿就见方牧的身影在楼梯间出现。
对于方措在门口迎接自己这回事儿,方牧表示纯粹吃饱了撑的。方牧进了屋,先是将脚上的鞋子踢得东一只西一只,然后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方措将方牧的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