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哪里知道,霍光的执念源自前世,那套剑法一直到兄长过世,他都没有学完整。
此后很多年,霍光经常会在自家的后院练习自己仅会的半套剑法,且不许任何人打扰,那是他怀念兄长的特殊方式,他很遗憾,自己没能把那套剑法学完。
重新回到长安,霍光向霍去病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要跟他习剑,他必须把那套剑法学完。
如此一来,郁闷的人就变成骠骑将军了。他不明白自家弟弟那么聪明一个人,为何就非要把精力放在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上,他再练下去又能如何,不说上阵杀敌了,就是保护太子都轮不到他。
因为太子殿下的剑法,远在霍光之上,根本轮不到他来保护。
霍光从来不缺乏百折不饶的决心和毅力,霍去病见劝不住他,也就懒得管了,随他去吧。
刘据对霍光的心情倒是有几分感同身受,他默默地在心里表示着对他的同情,同时不着痕迹地把话题转移开了,指着不知疲倦的霍嬗说道:“去病哥哥,我小时候是不是也像嬗儿这样?”
霍去病瞥他一眼,眼神意味深长,缓缓道:“据儿啊,你以为你现在就不小了吗?”
刘据皱了皱鼻头,不以为然地硬撑道:“我是说我像嬗儿这样大的时候。”他的姐姐们说过,他从小最喜欢去病哥哥,两个人碰到一起,不声不响就能玩上一整天。
于是,霍去病唇角微挑,愣是扯出一抹罕见的笑容:“那时候啊,舅舅倒是也给你削了木剑,可你就是不高兴学,舅舅哄你都没用,我稍微说了两句,你还哭鼻子来着。”
“啊?”刘据目瞪口呆,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还有那样的黑历史。
刘据懵住的表情成功地取悦了刚刚使完一套剑法的霍光。他放好剑,走到刘据身侧坐下,不经意地问道:“这样的话,太子殿下是什么时候改变主意的呢?”
霍去病并不觉得霍光的问题很突兀,略加思索回答道:“大约是在元朔四年吧,我记得博望侯那时还没从西域回来。他回京那日,我和据儿是扔下剑直接跑去承明殿的。”
霍光默默点了点头,他心里已经明白,刘据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知晓未来会发生的事情的,所以他的性情有了些不同原来的改变。
意识到霍光是在套话,刘据转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又飞快转了回去。
见父亲和叔父都放下剑不练了,霍嬗也没了兴致,他把小木剑放好,摇摇晃晃冲到了刘据怀里,还习惯性地在他身上翻找,看看有没有什么带给自己的小礼物。
“嬗儿!不得无礼!”看到儿子毫无规矩的表现,霍去病厉声喝道。
霍嬗从未见过父亲如此严厉的表情,顿时被吓懵了,刚刚从刘据腰带上解下来拿到手上的一枚玉佩也被吓得掉到了地上,摔成了两块。
低头看了眼摔坏的玉佩,霍嬗张了张嘴,猛地抱住刘据,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小叔!呜呜……我不故意,呜呜……”
“嬗儿乖!嬗儿不哭!”刘据被霍嬗抱住不得动弹,只能一边放缓语气安慰他,一边用眼神示意霍光把掉到地上的玉佩捡起来。
霍嬗把整个脑袋都埋在了刘据怀里,说话的声音也因此变得含含糊糊:“阿翁生气了……嬗儿怕怕,呜呜……”他说完还偷偷抬起了头,用眼角的余光去瞄霍去病的神情。
霍去病哪里看不出来儿子讨好求饶的小表情,可他并不准备纵容他。
霍嬗生来就是个漂亮娃娃,五官俊秀,眉目明亮,像极了缩小版的骠骑将军。而且与他少言不泄的父亲相比,霍嬗的性子要活泼开朗许多,见谁都笑,谁逗都乐,特别擅长讨得长辈的欢心。
在卫家,大将军和长公主疼他,在宫里,皇帝和皇后宠他,再加上那群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小叔叔小姑姑,愣是把个小娃娃的性格惯得骄纵霸道,要星星绝对不能给月亮,否则就会闹个没完。
霍去病之前不养孩子,只管有空的时候逗着霍嬗玩,倒也没有发现什么。
但是如今,他带着弟弟儿子搬了出来,与霍嬗的接触机会明显比以往增多。然后骠骑将军就发现了,要是他再不加以管教,他家小嬗儿长大以后,妥妥是个纨绔子弟。
比如今日,他在刘据面前就是放肆到了极点。虽说霍嬗年幼,如今的刘据肯定不会跟他计较,可这样的性子要是养成了,他日后面对皇帝,面对太子,何来敬畏之心。
刘据却不知道霍去病的想法,他一心想着,如何能把霍嬗哄好不哭:“嬗儿不怕,小叔帮你说情,不让阿翁骂你好不好?乖嬗儿,不要再哭了……”
而在此时,霍光已经捡起了霍嬗不小心掉到地上的玉佩。他发现,玉佩并不是被摔坏的,而是它本身就是由两块玉璜组成的,所以并不算高的高度摔下去,也能让它散成两块。
霍光捡起玉璜放在手心,微微低下了头,他不想让人看到自己晦暗不明的眼神。
那不是两枚普通的玉璜,尽管霍光竭力想要控制,可是他的右手,仍在不停地颤抖着。
玉璜造型古朴,刻有精致的凤纹,玉身通透,几近透明,泛着极浅的紫色,摸上去细腻莹润,在玉璜最中央的部位,用大篆刻着四个小字,一枚是“棠棣之花”,另一枚是“其萼相辉”。
在未来漫长的时光里,这两枚玉璜分别伴着大汉的冠军景桓侯和博陆宣成侯长眠于茂陵,而它们原来的主人,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