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里仍是熙熙攘攘,一派喧闹,孟青早已经让人来买好了特等车厢的票,在栅栏外等着。见他们来了,便急忙的跑过来送票,孟青仔细的看过了票,这才让他的人都先回去了。
孟青送他上车时,一直走在他身旁,侧着半个身子,有意无意的将他护着。傅玉声心想哪里至于这样,只是看他神情认真,便忍不住微笑。
等到上了车时,便轻松了许多。孟青挑了靠前些的位置,先请他坐下,然后自己才坐了下来。
特等车厢的座位宽大舒适,两个人的座位正好是斜对着的,他不抬眼也知道孟青在目不转晴的看他。等他抬起头来时,孟青就慌忙挪开了眼。
“孟老板,”傅玉声忍不住就要逗他,一本正经的问说,“你坐得这么直做什么?”
明明昨晚还想着不该同这人太过亲近,可是人在眼前,他的心思就不由得变了。
孟青尴尬的解释道,“三爷,这里的座椅实在太软,我坐不大惯。”
傅玉声想起他站也站得笔直,心里一动,想,他没去军校,倒真是可惜了。又看他两眼,想着这个人若是穿起军服来,不知会是何等的英气,心里就有些发痒。
他忍着笑意,低声的说道:“我的孟老板,那你倒是往后靠靠呀。”
孟青被他这样打量着看,脸红起来,不大自在的往后靠了靠。
傅玉声见他坐得难受,想起昨晚留他吃饭时这人就很不自在,心里不解,开玩笑道:“是不是我前些日子同孟老板见得少,孟老板心里便同我生疏了?”又低声的说,“我在梅园头的时候,孟老板却不是这样的。”
孟青急忙辩解道:“不是的,我怎么会同三爷生疏?我见着三爷心里就高兴。只是我不知道说什么,怕三爷觉着闷。”
傅玉声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你这样说话,我才觉着闷。”又问他:“孟老板不是常回南京么,难道不坐火车?”
孟青也笑了,说:“坐,怎么不坐。只是我不坐这样的车厢,我往常都坐三等车厢,”他看了看四周,声音很低的说道,“这特等车厢里都是些太太小姐,达官贵人,我坐在这里,实在不大自在。”
傅玉声这才明白,忍不住笑了起来,说,“我和他们一样,惹孟老板不自在了。”
“怎么会?三爷同他们又不一样,”孟青着急起来,想也不想就把心里的话说出了口。
他听了,心里却是一片惭愧,想,我同他们有什么不一样?
他笑了笑,没再说话。两个人之间,便突地静了下来。
孟青等了好一阵,不见他说话,便问他:“三爷,你是不是累了?”
傅玉声说:“怎么会?我只是在想你昨日说的话。”
孟青沉默了片刻,突然说:“我昨晚回去也仔细的想过了,三爷事情多,怕是顾不过来。我想过来帮三爷的忙,也想离三爷近些,不知道三爷怎么想?”
他会这样说,傅玉声并不意外,只是不料他会这时提起,犹豫了一下,才道:“你的事情也多,还有路五爷那里,你哪里忙得过来?”
孟青就笑了,说,“三爷别担心。等这次回去我就同路五爷说,他那边的事我就先不帮了。”
傅玉声吃了一惊,想,这不好。岂不是弄得好像他同路五爷抢人一样。
孟青大约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安慰他道:“三爷,没事的。我当初就同路五爷说了,我攒够了钱就要回南京,他都知道。”又说,“若不是三爷也来了上海,我就回南京了。”
傅玉声一时说不出话来,想了想,终究还是觉着不妥当,说:“孟老板,这件事先缓缓看,”又怕他不高兴,有意把话岔开,往前坐了坐,小声的问他说 :“对了,孟老板,上次我问骆姑娘码头上的事,你说你也要帮我问问,是不是她那里有什么不妥?”
孟青也朝前坐了坐,可听他说完,神情却有些尴尬,转开眼,说,“那倒不是。只是她一向管的事情多,我怕她不周全,耽误了三爷的事……”
他话这样说,傅玉声心里便明白了,也放心了许多,却也觉着不安,小声的说:“我的事哪有这样要紧,你若是总这样操心,我怎么过意得去?”
两人离得这样近,膝盖几乎碰到,他的声音又低,近乎于呢喃,孟青的脸上一热,几乎不敢看他,急急的说:“三爷的事怎么不要紧呢?孟青能为三爷做事,心里高兴得很。”
这样的话孟青说过不止一次,可这一次又与之前都不同,仿佛两人之间的私语,听得他耳朵里痒痒的,心都仿佛要化了。
第68章
傅玉声看他脸颊泛红,也有些情不自禁,却还是忍住了,说:“我倒是也想替孟老板做点事,若是能帮上忙,我心里也是高兴的。只是孟老板厉害得很,在上海名头又响,我什么也帮不上,让人好生惭愧。”
孟青离他近,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听他说话,听他这样讲,又高兴,又赧然,喃喃的说:“是杜老板和路五爷看得起我,我从前不过是个码头上的苦力,如今能帮上三爷的忙,怕是我前生修来的福气。”
傅玉声终于忍不住,将手覆在孟青的手背上,说:“孟老板,休要再这样说,难道我就做不得你的朋友吗?”
孟青僵了一下,呼吸就变得急促而又沉重,抬头看他,半晌才说:“三爷,是我不配同你做朋友,我……”他说得很是艰难,顿在这里,仿佛找不到合适的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