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一凛,仓啷啷拔出长剑,架在王怜花的脖子上。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挑一个比蜡烛能厉害的玩意儿。”
王怜花淡淡道:“不必。”
鬼老九狞笑道:“哈哈哈,这可是你自己要寻死,就怪不得我鬼老九了!”
王怜花摇了摇头,看了一眼鬼老九面前空着的酒碗,微微一笑,道:“你这碗里空里了。”
“让我来替你满上吧。”
说着拎起手边酒坛,帮倒酒入碗。
看着碧透的美酒落入碗中,鬼老九心情大好,笑道:“看在你小子如此殷勤份上,我便让你先手。”
王怜花意味深长地笑道:“那可真是多谢了。”
说罢,右手一抬,将手中蜡烛轻轻放在鬼老九持剑的手背上。
鬼老九皱眉,道:“你这是……”
话没说完,忽然觉得自己裤裆与大腿之上一片冰冷。
低头一看,竟是王怜花所倒之酒从碗中漫出,如决堤之水,源源不断地淌落在他身上。
鬼老九先是一怔,突然灵光一闪,浑身一个激灵,赶忙看向搁在自己手背上的蜡烛。
那只蜡烛底下,正是源源不绝漫出的酒液。
若是他右手不稳,蜡烛从手背上跌落,正好会掉进酒液里,烛火会将酒液引燃,化为熊熊烈火,顺着美酒淌过的痕迹一路烧到他的身上!
而这次赌局的规矩,是除了挑中的东西动一下,别的一概不能动。
也就是说,他只能动一下自己的持剑之手,用以割断王怜花的喉咙。
可他若是动了,那蜡烛势必会从他手背上落下,引燃酒液,同时也会烧死他。
想通此关节,鬼老九顿时析出一身冷汗。
他瞠目结舌地瞪着王怜花,仅凭一根小小的蜡烛便封住了他的取胜之机,如此聪慧过人,心思奇巧,世上能有几人胜过他!
瞳眸深处不觉现出一丝畏惧之色。
王怜花一动不动,左手闲搭膝头,右手倾倒美酒,居高临下地俯睥着鬼老九。
四目相接,纵使对方眉目含笑,如朱梅凝雪,fēng_liú可人,鬼老九却觉得那双明眸中的笑意残酷而冰冷,掀起滔天焰潮,仿佛将随着相接的目光漫卷而上,将他焚烧殆尽!
那眼神让他想起了很多很多。
想起他任务第一次失败时,师父将他扔进狼窟里看他的眼神。想起他的好友跟他的女人,联手将他推下悬崖时,说的那些话。想起他屠了一户满门,只为剥皮抽筋做几个人皮灯笼玩,那家人死不瞑目的怨毒目光……
不知不觉,双手冰冷,汗出如浆。
持剑之手颤了颤,那蜡烛跟着抖了抖,吓得鬼老九心中一紧,空着的左手几乎要夺手而出。
王怜花淡淡道:“你可想好了。”
“若是你动了左手,你的钱跟命可就全是我的了。”
鬼老九神色一震,紧握的左拳缓缓松开。
他将口中的烟杆咬的咔咔响,凶狠的目光恨不得将王怜花饮血拆骨。
心中暗忖,等那蜡烛烧完,看老子不一剑割下你的头!
然后屏气凝息地望着手背上的蜡烛。
——胜负的关键就在那根短短的蜡烛之上!
平日里毫不起眼的东西,此刻却如同奇珍异宝,散发着无边的魔力,深深地黏住了众人的目光。
烛身很短,约摸一刻钟便成烧完。
然而,紧张与焦虑,将每一息每一刻都拖慢、拉长,等待仿佛无穷无尽,令石室中的每一个人化做了一尊石像。
烛泪一点点落下,宛如赌局中二人的生命一片片凋零。
连时光都变得凝固,空气都变得焦灼,等待,等待,等待……煎熬无比,度时如年。
鬼老九觉得自己的手臂,开始从僵硬变得酸胀与发软,无法克制地微微颤抖,微弱的火焰轻轻抖动,连带着让他心也开始如秋风中的落叶,簌簌颤抖。
他将口中烟杆咬得咔咔响,他必须坚持,必须忍耐!
这小小的蜡烛连着他的命!
只要熬过,他就是赢家!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点烛芯终于燃尽。
滚烫的蜡油与火焰一起烧灼在鬼老九的手背上。
全神贯注的鬼老九仿佛进入了一种空明的状态,丝毫不觉疼痛。
他瞪起铜铃双目,看着最后一缕火光在他焦黑的手背上熄灭。
赢了——鬼老九在心中说道。
赢了——众人在心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