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越执着马缰道:“他会伤心,也一定会想通,都已经是做人夫君的男子汉,也该懂事了。”
车里,栎容倚在摇光的肩上,拨弄着她的手指,好像多年前在栎氏义庄里那样,俩人依偎着说着女儿家的悄悄话,摇光认定栎容这辈子都嫁不出去,到老只能爬进棺材里等死。
栎容叉腰恼道:“爬进棺材也不用你管,要你死了,我把你舒舒服服送进棺材就好。”
——“辰儿睡了吧。”
“吃了就睡,好带的很。”栎容低喃。
“谁又能想到呢。”摇光抚着栎容的发,“我带大的丫头,竟然做了自己的儿媳妇,总算我也没给旁人做嫁衣,便宜的是自己儿子。”
栎容噗哧笑出,忽的眼眶又湿润起来,“最多每隔一年半载,你一定要回来看我们,可别过的太逍遥,就把我们忘了。”
“我可舍不得自己的好孙儿。”摇光点住栎容的鼻尖,把她搂进自己的怀里。
摇光掀开车窗,途经的山坡下,栎氏义庄已经没了人影,只剩几间小屋在夜幕下摇曳,还有苑外咯吱作响的木牌在风中飘荡。那时自己总说,这牌子撑不了几日,还嘱咐栎容从紫金府要个乌金钩回来。
这丫头也是争气,挂牌子的乌金钩没要,得了薛小侯爷亲赠的乌金代钩——长乐未央,长毋相忘。自此命运缠绕在了一处,再也不会分开。
栎容抚窗看去,夜风刮过俩人的脸,俩人对视相望,忽的一起笑了出来。
——“芳婆,我叫芳婆,我会替人描妆,栎老板应该也有用得上我这婆子的地方吧。”
栎老三眯眼打量着灯火下这张又丑又老的脸,“给人描妆得去城里的妆阁做活,我这是义庄,死人,都是死人啊。”
“妆阁的贵人哪里瞧得上我这双手。只有死人才不会嫌弃呐。”
“额…”栎老三抹了把络腮胡须,“那就…留下试试?工钱一月两钱,包吃包住,还得…替我照应着我那闺女…你做是不是?”
摇光还记得初见的栎容,她被栎老三带的粗粗糙糙,明明一个水灵灵的美人坯子,被个大老粗带的让人心疼。
自己和姜虔的儿子要还活着,也该比这丫头大不了多少吧。摇光怜惜大起,决定留在两国交汇处,留在栎氏义庄。
“娘。”栎容低喊着。
摇光含泪应着,脸上挂着笑。
子夜,甘泉边。
庄子涂唇边贴萧,忽然顿住悠扬的曲调,朝着马蹄声的方向幽幽望去,他狭目眯起,嘴边扬出笑意,他知道是辛摇光,答应和自己远走高飞的辛摇光,已经朝着自己而来。
马车停在了坡下,杨越掀开车帘,栎容扶着摇光走下马车,摇光理了理一身衣裙,还不忘抚摸发髻,生怕用心的梳妆被夜风吹乱。
“美得很。”栎容咬唇笑着。
“鬼丫头。”摇光轻捏栎容臂膀,注视向甘泉边的黑衣子涂,一步步朝他走去。
庄子涂垂眉笑着,忽的又抬目看向一道走来的杨越,诧异道:“杨越?赌局胜负已定,栎家丫头得了个儿子,我愿赌服输,你跟着来,莫非还是要和我走?”
杨越潇洒笑道:“那场赌局,不过是皇后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为的是生怕几人太冲动,伤了与您之间的和气。大家都是明事理重情义的人,一诺千金,我杨越答应过你什么,就一定会做到。我跟你走。”
——“姜未,你也舍得放走他?杨越大才,他还有得助你。”庄子涂轻巧喊出当朝帝王的名字,神态澄定。
“舍不得也得放。”姜未无奈道,“你因信义救我,我不能负你。”
“哈哈哈哈哈。”庄子涂仰天笑着,幽黑的狭目流露出一种神采,一种被世间遗忘多年,又重燃生趣的熠熠神采,“有趣,真是有趣。我要带走时恨不得对我拔剑,这会儿我认输了,又心甘情愿跟我走。越想要,就越得不到;反倒是要放手时,却有意想不到的获得。”
庄子涂望向走近自己的辛摇光,她笑容盈盈,眉目如画,一如当年牵着紫梓马时的故人模样。庄子涂情不自禁朝她伸出手,低唤出她的名字——“摇光…”
——“孩子们非要亲自送我。”摇光娇俏把手心递近庄子涂,歪头笑道,“他日你要是欺我,我儿帝王,可绝不饶你。”
“你不欺我才是。”庄子涂快慰大笑,转身对视姜未,对他微微颔首。
“娘…保重。”姜未想开口挽留声,但他知道,要想母亲真正快乐,就是让她离开恩怨纠缠的俗世,放手让她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姜未。”庄子涂摸向腰间青玉箫,恋恋松开执着摇光的手,“你信我可以让摇光托付后半生?”
“信。”姜未不假思索。
“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们。”庄子涂蓦然回首,凝望潺潺流淌出水的甘泉眼,“姜未,你记不记得,我潜入皇宫要带走杨越,你说我如果是因为宝藏守护者的承继非要带走杨越,你可以立下重誓,姜氏一脉替我守护甘泉?当时,我是怎么对你说的?”
姜未回忆片刻,道:“你说宝藏虽然在甘泉下,但我却还是不可得,只有独孤氏才能得到雍华宝藏。”
“不错。”庄子涂淡淡一笑,玉萧直指泉眼,“宝藏在泉底不假,但如果觊觎之人抽干泉水,非要用强夺之…先祖早已经备下对策,哪怕宝藏被人洞悉,也没那么容易被人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