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光…蝴蝶…”关悬镜喃喃自语,“蝶星…”
凌昭戳了戳儿子的胳膊,爱怜劝道:“几天不见,我儿都魔怔了不成?娘这阵子也想通,之前还想你报国灭了姜人的星星之火,湘南一行,你差点有去无回,娘在佛祖前念了几天的经文,忽然顿悟什么都是假的,天下谁主沉浮予我母子何干?我搭上一个夫君,难道还要送去个儿子?也罢,不如你辞了官去,留在慈福庵外陪着娘亲,咱们就过平静的日子。”
见关悬镜好像没有听进自己在说什么,凌昭拉住他冰冷的手,“你不敢去向戚太保辞官?你不去,娘替你去…”
——“关夫人遁入空门,自己无欲无求,就也劝着儿子撒手什么都不管了么?”
房门被人猛的推开,大理寺卿孟慈沉郁着脸大步走近,一双鸽子灰色的眼睛怨念的看着穿缁衣的凌昭,又凝顿在自己爱徒关悬镜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脸上。
“朝中有那么多事要做,你躲在这里做什么?”孟慈愤恨道,“莫非你也想随了你娘,出家不理世事?戚小姐战死,太保大人又卧床不起,皇上…也指望不得…薛灿直入阳城已经得了半壁天下,关悬镜,如今朝中能指望的,只有你。”
“我儿淡泊,无心朝野。”凌昭面容坚持,“孟大人是知道的,悬镜要有心青云之上,还用等到今天?”
“盛世无心功名,乱世不惧生死,这才是老夫认识的关悬镜。”孟慈怒挥衣袖,“而不是只会把自己藏住城外,几日都不让人找到。关悬镜,戚太保和皇上要见你。”
——“见我?”关悬镜抬起眼,“半壁江山被人夺去,这会儿想我领兵打仗了?”关悬镜冷笑了声,“烦劳孟大人禀告皇上和戚太保,如今再战,我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今日想到我,已经有些晚了。”
“悬镜不会从戎,落得个和他爹一样的下场。”凌昭目露怨恨挡在儿子身前。
“不是从戎打仗。”孟慈悲声长叹,“是去…和薛灿讲和。”
——“讲和!?”关悬镜母子诧异同声。
孟慈点头,“今日的大周,国库所剩无几,军粮无处筹措,连御刃坊铸造的兵器都不堪一击…要和姜人血战,就算死撑到底,国家要重新崛起也几无可能。皇上和朝臣商议,既然薛灿得了阳城,不如就和他划阳城而治,各占一半天下…”
“戚太保答应了?”关悬镜蹙眉。
“太保大人病了多日,连早朝都无力支撑,他听说了皇上的意思,心里不痛快又能怎样?自己女儿都战死沙场,两个儿子又是毫无用处…皇上告诉老夫,不必理会戚太保和薛灿的杀女私仇,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大周所剩的江山,划阳城而治,保皇上帝位,守大周半壁。”
“真是可笑。”关悬镜嘲弄道,“只剩半壁,皇上最在意的还是自己的帝位?看来朝中臣子眼下也就想保住自己全家安好。周国七年前灭姜,如今却要和姜人讲和,共享天下?孟大人,我关悬镜都替皇上和诸位大人觉得羞耻。”
孟慈冷看关悬镜对自己的鄙夷,低幽道:“太保府里,你拔剑指着所有心有动摇的大人,你说,谁要是弃了降姜之心,你就会第一个杀了他们。关悬镜,你想以死殉国,但不代表人人都要和你一起,求和,是周国最好的出路。”
“如此败国君上,我真怀疑是不是值得我为之去死。”关悬镜回看母亲,凌昭眼眶湿润,关悬镜仰头自问,“我爹当年,就是为国枉死。”
孟慈看着这对孤儿寡母,顿了顿又道,“姜土早已经一片荒芜,薛灿要称帝治国,紫金府剩下的底子也远不足以支撑,薛灿后头还有的受,周土富饶,只要我们督促皇上励精图治,最多三五年,一样可以再吞并姜人。求和只是权宜之计,悬镜,你要顾全大局。”
——“孟大人和皇上觉得薛灿一定会答应议和?”
孟慈灰色的眼睛微微动着,“谁想一直打下去?薛灿复国不也就是为了继承太子虔的帝位么?悬镜睿智聪敏,你和薛灿又是旧识…所以老夫才觉得你是说动薛灿最好的人选。悬镜…?”
见关悬镜似乎没有答应的意思,孟慈又转身看向一言不发的凌昭,“关夫人青灯念佛,慈悲为怀,要真能和薛灿谈和,周人也能少流许多血…”
“一切都由悬镜自己决定。”凌昭面无表情,“他要回绝,我也帮不了大人。”
孟慈意味深长的凝视着关悬镜,他看着关悬镜长大,许多年过去,这位少卿的眼神从未变过,虽然孟慈也没有把握关悬镜一定会答应,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国难当头,关悬镜绝不会置身事外。
孟慈离开许久,关悬镜仍是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他似在犹豫,又好像,在想着什么。
关悬镜蓦然转身,收起案桌上还铺着的兽图,急急就要出门。
“悬镜!”凌昭唤道,“你真要去找薛灿讲和?你要不想去,也没人逼的了你。”
“我有疑团没解。”关悬镜黑目亮了亮,“蝶星摇光…娘,我要去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