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昏黄的光线漫延得很慢,四周还是一片乌黑。只有他们之间,这么短的距离内才能感受到那种光明的存在。达蒙太太站在科里的对面,她异常真切地看见科里的蓝眼睛,那是比她更深颜色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涌现出了一种接近于恳求的情感。
这是她特立独行的儿子不该拥有的,她儿子应该是骄傲的,不屈的。
达蒙太太没有再说话。
*
科里坐在床上,他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在面前晃来晃去的。
房间里的光线很暗,逃亡的负面情绪四处弥漫。达蒙太太杞人忧天地害怕明艳的白光会吸引来什么,她情愿去点着煤油灯或者蜡烛。
“停一下,妈妈,我不需要带这么多东西去。”科里忍住不开口。
达蒙太太拢了下卷发,担忧道:“衣服不用吗?洗漱用品,药,还有…… ”
琳达从门口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来,她特别地想睡,却又不舍得浪费这么好的时机——和她想念的哥哥呆在一块。
琳达爬上床无力地靠着科里:“哥哥,你去哪?”
“去旅行,亲爱的。”科里摸摸她的头发。
琳达打了个哈欠:“所以小琳达还没生出来?”
“是的。”
“你也不能呆在这里…… ”琳达抱着科里的手臂。
科里:“会有这一天的。”
这时达蒙太太从衣柜最里层翻出了一个布袋,科里在和琳达说话时一直看着他的母亲,他注意到母亲的动作,缓慢,费力,那瘦削的身形让科里无数次地想站起来去帮助她。
那些事对他来说实在是轻而易举。
达蒙太太拿着布袋走过来,科里的思绪被打断。
达蒙太太把布袋放在科里的手上:“把这些带去吧。”
布袋很沉,科里摸得出里面东西的形状,很明显,三个月前他的母亲欺骗了他。
“威廉姆斯和政府给的钱,都在里面,我全部都存起来了。出去外面最需要花钱,但也要节制一下。其实我最希望你不要拿这个钱去买酒喝,不管什么酒都对你的…… ”达蒙太太停顿一下,她小心翼翼地换了个词,“对你的身体不好。”
科里迟疑了一下,最后只说了两个字:“好的。”
“还有你身上的大衣,不考虑换一件吗?感觉上面残留的信息素有些强势。”
“不了,妈妈。”科里裹紧黑色的风衣,他站了起来,“很感谢您的礼物,请让我乞求您不要将我的去向告诉任何人,也请您不要担心。”
凌晨三点,外面依然漆黑一片。
科里细心地将睡着的琳达抱去她的房间,帮她盖上被子。
科里的行李少得可怜,他拎着一个帆布袋穿过客厅走到大门口。达蒙太太跟在身后,她举着仅剩的煤油灯为她的儿子照亮。
科里扭开门,他探头看向两边,没有人,夜色下这个地方显得过分荒芜了。
科里走了出去。
“科里!”达蒙太太手疾眼快地挡住门,“科里,我亲爱的儿子。我并不是想要命令你什么,只是他陪伴了你这么久,即使你现在这么的讨厌他。我的意思是,当初在我生下你的时候我才发觉我是多么的爱你。选择权在你的手上,我也不会去苛求,我仅是想要你站在他的角度上好好地替他想一想。当他健康地来到你身边时,你会珍惜他的。”
科里整个身体都融进了昏黑中,这使人产生了一种错觉,他永远都不会出现的错觉。
达蒙太太忧虑地望着科里,她淡蓝色的眼睛里泛着泪光。
只是没有月亮,什么都看不清。
科里笑了一下,他的笑容浅得连嘴角都没有触及。
“祝我好运吧,妈妈。”
科里坐在候车厅里昏昏欲睡,早上六点,天空已经大亮。
他等着最早的一班火车。
即使是早晨候车厅里也坐满了人。
科里提起精神观望,他一一看过去,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这很好,科里享受着扎在人群里的自由。
他拉紧了风衣的领口,残余的却还算浓烈的alpha信息素,他的法宝。
播音里传出了女声,科里随着人群去站口检票。
随着人慢慢地移动,科里紧张的情绪也逐渐涨高。他的视线聚在站口左右的两个警察。如果他被发现,他会当场被压制,扭送回那个坐落在偏远郊区的大房子,那个巨大的牢笼。
科里被心里不断涌出的情绪给刺激得有些兴奋,他拼命地压制住体内沸腾起来的新鲜血液和流遍全身的肾上腺素。
前面的男人抱着孩子拎着背包走进去,他跟上去把票递给检票员。
检票员看了几眼,把票重新还给科里,科里顺利通过。
在走近火车的那一瞬间科里险些想要惊叫。他高兴地看着即将载他远去的火车,大红色,他喜欢这种颜色。
科里把票给了火车员,他进去的时候后面还是一片嘈杂人声。
科里顺利地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他旁边是一位上了年龄的老人,老人一直对他笑,还拿了糖果给科里。
科里笑着接受,解开糖纸塞进嘴里含着。老人的孙子一直好奇地盯着邻座这个笑容灿烂的蓝眼睛男人,他给人一种根本不像在吃糖果而是吃了某种高级珍贵的食材的感觉,这让小男孩嘴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