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王朱宾翰才不过四十上下的年纪,却似被重负压弯了腰,变成了一个体衰年迈的老人,被儿子扶着,一边忧心忡忡地说着,一边向绿树掩映下的居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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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王这两年身体一直不好,深居简出,王府事务多由世子让栩代父。世子颇有乃父之风,沉稳练达、处事冷静,治理一方功绩卓著,所以不但得到蜀王嘉许,也甚称蜀地百姓爱戴。”
“这么说,事实上这两年来,真正意义上的蜀王并不是朱宾瀚,而是朱让栩了?”
“这么说……其实也没有错。朱让栩是蜀王世子,未来的蜀王,众望所归之下,又有蜀王支持,他在四川军中和百姓里的威望地位,确实不下乃父。不过,蜀地十五位土司,其势力、权力实比蜀王府和布政使、指挥使司衙门还要大。”
柳彪来到四川不过几个月,看来许多情形已了如指掌,对答如流地道:“朝廷给予土官的权力极大,各部族只要不涉及汉人的事,无论民政、律法,均完全由土官自主决定。各部族的百姓只知有土司,不知有朝廷。天下皆传蜀王贤德,以礼教归化四夷,予民以惠,休养生息,以致巴蜀殷富,百姓安逸,据卑职的调查,这些确实不假,不过未免有些夸大其词了。蜀地王族众多,百余年来不断圈地买地,如今仅以成都为例,蜀王家族拥有的土地占了七成,卫所屯田占两成,而自有土地的农民不过才一成,其余全是蜀王佃户。只不过蜀王所收田赋较低,佃户耕作所得并不比自有土地者少,所以为佃户者只有感恩戴德,从无人心生埋怨。”
杨凌淡淡一笑:“不做杀鸡取卵、涸泽而渔的事,在许多视百姓如刍狗的藩王中,的确算是比较仁慈的了。不过做为这么大的一个利益集团,土地不断集中,早晚必生祸乱。只要将来的蜀王一旦不再依照祖训厚待百姓,凭着他占有这么多的土地,马上就可以让百姓全部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他打断柳彪的话道:“这么做难道就没有什么坏处么?蜀王再贤明,终究不能保证整个家族人人皆怀慈悲心,土地圈占多了,就不需要那么多的佃户,为何朝廷从未听说有大股的四川流民窜入中原呢?莫非蜀王另有安置办法?”
柳彪目中闪过一丝钦佩之色,答道:“大人明见。巴蜀之地自已无田而又不能为人雇佣的流民确实不少,不过百姓没有路引不得擅离其地的政策在各地早已名存实亡,唯有蜀地仍一如当年,流民被官府控制,出不了川,便散入山野,投靠各部族求生。这些蛮族有勇,而我汉人有智,有他们的加入,各地的土司就更难对付了。小金川现任卓基土司拓拔羽不就是因为无田无业而流离失所,投靠了上一任的土司喀巴大喇嘛,并且成为他最信任的幕僚。喀巴是黄教喇嘛,因为没有娶妻留后,过世时便将土司之位传给了他,可是由于他昔年颠沛流离的惨痛经历,这位土司比藏人更加仇视汉人。就是现在,他的女儿虽和蜀王庶子彼此交往,拓拔羽仍是轻易不入成都一步。”
杨凌微微皱起了眉:“蜀地看着是治理得最平静的地区了,其实暗流涌动,不知有多少股势力在暗中角逐倾轧。真难为了蜀王,也不知他耗费了多少心思调解平衡,才能维持着这种表面的暂时的平静。可是一旦处理不当,一个问题的暴露就会引起一连串的问题反应,惹起轩然大波,蜀王简直就是坐在火山口上。”
“不过这种多民族混居地区对于一个野心家来说,也是最容易激化矛盾,培养造反分子的乐园。试想如果有这么一个人,他掌握着整个天府之国,他的家族通过百余年来的积累,积攒了足够支撑一场战争的财富,还有能够提供充足粮草的土地。在他的治下有许多部族,可以不需习训练就立即招募数十万天生的英勇战士。而且他们对朝廷并不友好,只要善加利用,略施小计就能轻而易举地把他们和自已的对立转嫁到对大明朝廷的痛恨上,而自已却能利用杂居一百多年的地域认知,以及许以一定的好处,使他们成为自已的坚定支持者。与此同时,自已素有贤名,而中央政权的最高领导者在天下百姓眼中却是一个荒诞不经、不务正业的皇帝,那么成功的把握有多少?”
杨凌细细地盘算了一阵,得出一个悚然心惊的结论:“如果我想当皇帝,如果我拥有这么多条件,那么成功把握之大,足以让我冒着抄家灭族的危险去造反了。那么……蜀王想不想当皇帝?未来的蜀王有没有野心想当皇帝?”
他想起正德皇帝给他看过的东厂密柬,那是很潦草、很简单的一句话,是东厂驻苏州千户王晴写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