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从隔着几条街的地方,远远地传来嘈杂的声音。
近藤和柳泉同时望了一眼那个方向。然后,近藤转向柳泉,脸上带着一个最坦然从容的微笑。
“去吧,雪叶君。记住我的请求,去找阿岁吧。”
“把我的信转‘交’给他,他会明白我的选择的。”
柳泉的指尖顿了顿,将那封信小心翼翼地掖进了怀里。
“我一定会好好转‘交’给副长。”她郑重地说道,想了一想,又说:“新选组之‘精’神,必将逾千百年,长久流传下去。”
这算是近似于剧透一般的说法了。但在近藤勇看来,只不过是临终前得力部属最后的安慰之词罢了。
不过他生‘性’豁达,闻言哈哈一笑,答道:“是啊,我也如此坚信着。”
他的视线往一旁的房檐上一飘,示意她现在可以离开了。
然而柳泉却觉得自己实在难以就此逃离,把老好人的局长一个人丢在这里面对凶神恶煞的敌兵,以及即将到来的死亡。
“近藤先生……”她迟疑着,又叫了他一声。
近藤有丝诧异地望向她,发现她眼里有着犹豫、痛苦和挣扎,还有一丝清明——那是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太微小而不可能挽回他的命运,然而又不甘心丢下同伴和首领就此离去,知道自己将来会因此难以面对自己、难以面对其他的同伴,所以理智与感情正在拔河吧。
……和阿岁当时在流山率领其他队士咬牙离去的时候,所流‘露’出来的眼神,几乎一模一样呢。
他笑着叹息了一声。
“雪叶君,请拿出你的勇气来,像一直以来一样。”他说。
他看到面前的那个姑娘明亮的大眼睛中泛起了闪烁的泪光。
不知为何,他的心中感到一片空茫和坦然。望着那个姑娘,近藤微妙地笑了起来。
“还有啊……雪叶君,我至今仍然相信,只要打心底以真诚待人的话,那么,‘你的好意,会得到报偿的’,这样的事情哦?”
柳泉:“……诶?!”
近藤已经转过了身,站在巷尾,面对着这条死巷唯一的一个入口,‘挺’直身躯,沉凝如山。
“这是我近藤勇身为新选组局长,所能给你的忠告。”
“去找阿岁,现在!”他忽然厉声喝道。
柳泉被他突来的声‘色’俱厉吓得下意识机伶伶打了个寒颤。
然后她真切地体会到了近藤的决心,于是不再犹豫,后退了两步当作助跑,然后飞奔起来,踩着路旁人家的台阶、窗框、继而抬手扳住房檐,轻巧地一翻身就纵跃了上去。
这一连串动作如同行云流水,在高级轻功的助攻之下简直令人有种眼‘’缭‘乱’之感。
然后他看到她从房顶上又探出头来,似乎还有一丝不甘和痛苦似的,俯望着底下的小巷。
他咳嗽了一声。
“请转告阿岁,新选组和以后的事,就拜托了。”
在她沉默地重重点头,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之后,近藤把自己的身躯再‘挺’直了一点。
要像个武士一样,堂堂正正地面对自己的终焉,这才是一个大将应有的风范啊。
然而在这个时候……却有点不合时宜似的想起了以前的事啊。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杀人是在多摩的乡下,盗贼来抢劫乡邻家的钱财,正好他和阿岁在场。当时,他还有所犹豫,然而阿岁就那么勇猛地跳了出去,他却只能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阿岁和对方勇敢地搏斗……
那个时候,其实阿岁的剑术才学了没多长时间,并不很‘精’通吧?可这就是阿岁的风格啊,在毫无必胜的信心之时,仍然悍不畏死地为了信念战斗……
后来,阿岁在‘激’战中木刀脱手,为了救阿岁,他一瞬间就下定了决心,迅猛地跳了出去,向着那个穷凶极恶的盗贼当头一刀挥下。
说起来,阿岁当时那么拼命也是因为他啊。因为那些盗贼开枪打中了他的手臂。虽然并无大碍,然而阿岁当即就急疯了似的,就那样拖着一柄木刀就勇猛地冲了上去……
他啊,当时真是第一次杀人,很不能适应有人因为自己拔刀而死去的感觉。还有,鲜血溅在自己脸上和手上的感觉……虽然知道自己那样做是对的——
后来,阿岁的大哥——为次郎君,对他说了什么呢?
为次郎君说:在刀面前,人是平等的,最后求生‘欲’强的人才能活下去。
为次郎君虽然眼睛不能视物,但心境却非常清澈明白……他自己说:我眼睛看不见,但也有因此而看见的东西。正是因为不用看无关的东西,才能够感受到重要的东西……
然而,体会到这一切是不是已经太晚了呢。大家,都曾经因为看着一些无关的东西,所以一路上渐渐丧失了自己的初衷,忘记了什么才是对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他不是曾经一开始发誓要带着试卫馆的那些同伴、友人和忠诚的孩子们,为大家开拓一条志士报国的光辉之路吗?可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山南君变成了罗刹,平助变成了罗刹,源桑牺牲了,信赖的将军大人向着萨长的逆贼降服而牺牲了新选组的忠诚……新八离开了,原田离开了,现在他也要离开——还有在江户养病的总司,还是个大孩子呢,是个在剑术方面那么有才华,又心地纯粹的孩子……可是却得了劳咳这种也许不能好的病……
到了最后,会只留下阿岁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