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导无从下嘴,李念替丁导尽情出气:“你怎么回事?台词在家背的好好的你是怎么搞的?花钱培训那么久你张嘴吃了闭嘴拉吗?丁导多忙的人,专门专程地在这陪着你,你看看你一上午,一上午重拍了十次,你有一次演得能看吗?跟组演员不是做过吗?讲过的机位怎么上去就忘?你啊是拿后脑勺演戏?演戏的时候瞟我干什么?我在场边跳脱衣舞了吗?争点气,争点气行不行啊白爷爷?白祖宗?我是不要脸的人,你给丁导留点脸好不好?”
白杨垂着头被骂得像个小学生。
李念骂成这样,丁导反而不好说什么,给李念递了支烟:“消消气,新人都是这样,谁不是这样过来的。还好姜睿昀也是新人,时间多,慢慢来。”
丁导走了,李念还没有停止的意思,把白杨揪到外面继续骂:“你看见姜睿昀没有?”
都对手戏演了一上午能没看见吗?白杨又没瞎。白杨点点头。
李念笑一笑:“都是差不多年纪,他也就比你早出道一年,人家演的是什么?你演的是什么?白杨,我真的从来没指望你能拳打刘德华脚踢梁朝伟,你就顺顺当当说完台词、走对机位,带个表情,我就给你磕头了。看你平时也鬼头鬼脑不像个傻逼,摄影机一开你魂没了吗?”
白杨被骂得万箭穿心。
他是真难受了。
姜睿昀的名字他以前听说过,电视上看也就普普通通,都是差不多年纪的人,他演个八番配,姜睿昀演大男主,白杨当初心里还觉得很不服气。
见了姜睿昀他就更不服气了。姜睿昀不高不矮,长相也平常,清汤寡水的斯文挂,一双眼睛像是常年没睡醒,睁开了还是个三皮眼。讲真姜睿昀要是长得跟钟越一样艳压群芳,白杨也就不说什么,姜睿昀长得这么寡淡,白杨心里真是一万个看不上。
很快他就被打脸。
姜睿昀是真正的整容般的演技。
上来一对戏白杨就慌了——真的慌了。姜睿昀在场下像是节电模式,一直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甫一上场,只拿眼睛向四下一看。
那眼睛真的精光爆射,犹如万道剑芒,光华流转。姜睿昀穿着粗麻戏服,灰头土脸,还带着个斗笠,只一双眼睛从斗笠下冷峻地透出来,灿若寒星。导演尚未喊开拍,姜睿昀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看了看白杨,又四下望了一圈。
白杨的扮相也真算清秀,一身白衣,轻灵跳脱,两人站在河边,头上是细柳如烟,脚下是绿草如茵。
好一副江湖画卷。
所有人都安静了,杀气从姜睿昀身上缓缓地流出,又茫茫地收拢。
姜睿昀转过身,向白杨和煦地笑了。
那一转一看里,说不尽的风云意气,侠骨柔肠。他向白杨一笑,却又笑出几分萍水相逢的浪荡豪情。
导演**了,导演默默地示意机子跟上。
姜睿昀把长剑在手中微微一翻,不冷不热地寒暄:“小兄弟何故阻我去路?”
这词儿白杨记得熟,白杨接得上,白杨从善如流立刻接腔:“这位兄台……我看你一表人才……不如我们……”
导演枯萎了。
所有人都萎了。
白杨眼巴巴地说完了台词,等着姜睿昀接腔。姜睿昀并不接他的戏,只盯着白杨看了一会儿,眉头皱起又展开。
“还没开拍,试一下戏,你别紧张。”
姜睿昀耷下眼睛,回归了节电模式。
……拽什么啊!白杨不服气!一万个不服气!
这里世安不好直接去片场,怕再见了秦浓又惹出什么风波,只在酒店里枯等。五个小助理轮番地火线往返报送军情:
“小白哥被骂了。”
“小白哥又被骂了。”
“小白哥看着真挺辛苦的。”
世安只问:“导演说什么?”
助理小牛不敢直说,又不敢编,张嘴闭嘴了半天。
世安着急:“你就照实说。”
小牛哭丧着脸:“导演也没说什么,就是李总把小白哥骂了好久,导演大概不好意思跟着骂。”
世安不说什么,只是叹气。
这一天世安过得坐立难安,恨不得一步踏去片场,又怕当面见了白杨挨骂,更伤了白杨的心。等又不是,去又不是,酒店没有纸笔,世安无可排遣,只在房间里闷头打转。想当初露生初登金陵大剧院,他也没有这样紧张过。
白杨直到晚上十一点才回来。
世安在白杨房里,正朦朦胧胧打盹,听见门有响动,睁眼看见白杨扑在床上。
世安连忙走到床边:“是不是累坏了?”
白杨把脸埋在床里,也不抬头,也不说话。
世安坐在床边,伸手想摸一摸白杨的脑袋,白杨闷闷地埋着脸问他:“金世安,我是不是个大垃圾?”
世安把他架起来:“谁这么说你?”
白杨无精打采:“李总。”
世安无可奈何:“他是为你着急。”
白杨推开世安,又扑回床上:“你走吧,我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世安看他半晌,又觉心疼,又觉好笑,只说“你洗了再睡。”
白杨一动不动:“不洗。”
世安只好又问:“明天几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