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没有让任何人代劳,她亲自动手。
星北流跪在一列列灵位前,眼前一阵昏聩,模模糊糊的有些看不清楚景象,只有烛火跳动时他才能猛地想起自己在哪里。
耳边传来轻微的刺空声,又是一鞭子甩在他背后,最开始只有鞭刺游走很冷的感觉,慢慢地那些细细密密的痛楚才显现出来,又是炽热的感觉传来,令人头皮发麻,头脑晕眩。
但是痛楚又会让人清醒过来,星北流努力睁大眼去看那些刻着名字的灵牌,不让自己去刻意关注背后的痛苦。
星北府的家法只有一种,鞭刑,和大牢里审问犯人的鞭子略有不同,这是一种带着倒刺的鞭子,上面细小的棘刺会在鞭打在人身上时,勾进人的血r_ou_中,虽然不会造成太大的伤痕,但是很疼,无法忽视的疼痛。
大概被甩了十几鞭子,主母有些力不从心,或者是怒意发泄得差不多了,鞭子落下的速度都慢了许多。
星北流低着头胡思乱想,忽然想到长光背后也有一些没有好的伤痕,想起他说那句话“伤疤,是男人身上必不可少的强大标志”……
他实在没有忍住,肩膀轻轻一抖,很难受地忍笑。
虽然他尽力忍住了,但是主母依然看了出来,刚压下去的怒火猛地又窜了上来。
这次的一鞭子力道比之前大得多,星北流的脸色顿时惨白,额角细细密密的冷汗往下落,眼前一阵阵昏黑让他差点没稳住朝前栽去。
他用手撑在地上,拼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扭过头,勾了勾嘴角,回以一个有些轻蔑的笑容。
主母差点没被气得眼前一黑。
她想起来了那个男人,那个即便是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却依然不向命运臣服的男人。
他们纠纠缠缠二十年,但他从来都不肯低头,最后用最狠绝的方式来无声反抗她的折磨。
头也不回的,抛弃了一切,入了空门。
那个男人的眼睛里,也总是这种,三分怜悯、三分不屑、剩下的都是无视的神色,好像她就是一个完全不值得放在眼中的人物。
过去不好的回忆让主母更是恼怒,她抬起手,正要出气似的一鞭一鞭挥落。
祖祠门口响起一个颤颤巍巍,却又十分坚定的声音:“长姐!”
主母的手停在半空,无声地转过头去看门口,眉眼间沉着y-in翳。
“长姐”这个称呼,她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了。
正如她已经很难得听见到自己的孩子称呼她“母亲”,再也不会听到有人称呼她为“夫人”,几乎只有一个人还会叫她“琪瑛”……“长姐”这个称呼也很难听到了。
真像是孤家寡人,比皇帝还孤寡。
主母放下手,任由鞭子垂落在地面上,淡淡地道:“老四?”
四老爷满脸愤怒地冲了进来,苍白的脸上因为快速走动而涨起一片潮红,他走到主母面前,咳嗽了好几声,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你要打死他吗?!”
说这话的人中气不足,但是严厉的质问令人无法回避。主母看着他剧烈喘息,好半天不能平息,冷嘲道:“怎么,他还特意留了一手,找帮手来?”
向来病弱,甚至是有些畏缩的四老爷抬头与她对视:“我只问你,他是你的孩子,你真的要打死他吗?!”
☆、罪欲爱(二)
这句话宛如惊雷落在主母耳边。
她被震得耳畔一阵阵嗡鸣,浑身的血液倒流,朝着头顶涌去。
心头不知是什么样的情绪,愤怒,或者是恨意,化为了一句话。
那句话就差一点,就在嘴边,只要一个契机,就会被她大声吼出来——
他不是我的孩子!
主母朝后退了半步,却趔趄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她一手扶住额头,脸色微微扭曲,猛地将鞭子砸在脚下。
“滚——都给我滚出去!”
她眼中几乎迸s,he出火花,指着门口。
“尤其是你,给我滚出星北府!再让我看到你出现,我就让人打断你的腿!”
这句话,星北流知道是对他说的。他咬着牙站起身,旁边跟着进来的大执事连忙将衣服递了过去。
四老爷的脸色逐渐暗淡,越发显现出灰败,但他踟蹰了一下,还是开口了:“长姐,下个月我会将茕儿的母亲接回星北府,立为正妻。”
但主母似乎突然间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什么都不想再说了。
她不说话,四老爷偏头看了一眼,转身离开了。
大执事连忙上前搀扶着,星北流三两下穿上衣服,头也不回地走出祖祠。
背后的伤碰到算不上柔软的衣料,疼痛放大了数倍,星北流强迫自己在头晕目眩中往外走去,冷汗涔涔。
走到门口时,他终于有些走不动,双腿沉重得几乎拖不动。星北流扶着门框,回头看了一眼,女人孤寂的身影笼罩在淡淡的烛火中,离他越来越远了。
或许他们从未靠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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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祖祠后,星北流便向四老爷道别:“四舅,我先走了。”
四老爷咳嗽了好几声,看着他没有血色的脸,眉头一皱:“你身上有伤,先给你处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