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还没有等到他洗漱好,杜堂生那边就已经派人来敲他的门,说是今早不必去陛下‘身边服侍了,催着他赶紧去焕玉台准备。原是有点厌烦那张嘴闭嘴都是“杜总管说”的小宫女,但一听到“焕玉台”三个字,张福海便知道这次告假是怎么也不可能了。
是怀山郡的那位长公主要来了。
先帝昭康帝在位仅二十年有余,西去时尚且不到四十,子嗣稀薄,总共只有三位公主,一位皇子,其中皇子名映辉,八岁那年就做了皇帝。怀山长公主是先帝长女,与小皇帝同是尹采兰尹婕妤所出,而尹婕妤逝世后,一双儿女则交由皇后尹晋兰抚养,宋映辉即位后追她封为合禄太后。
先帝对长公主甚是喜爱,取“坐享万千山林之利,尽原四方川泽之益”的意思,赐名享原,尚不足月时便封其于怀山郡,又于桑灵内兴修长公主府。然而直至先帝逝世三年后她才初次出宫前去封地,长公主府更是至今也都没住过一次。
怀山长公主年长当朝皇帝七岁,如今已是二十有二,却尚未婚嫁,而其余两位长公主中,赫城长公主早已远嫁北方,最为年幼的墨邑长公主也于去年里下嫁大司农郑锲之子。
既未许配驸马,怀山郡的上下政务一直以来都是由长公主一手打理。些许年前,曾有一众位高权重的大臣要长跪太皇太后宫前,求太皇太后为怀山长公主赐婚,认为于情于理都该为其寻一位驸马,将怀山郡交由驸马管辖。
其中为首的是尹沉婴尹相,这尹沉婴是尹太后的堂弟,也是怀山长公主生母合禄太后的同母兄长。
太皇太后本是有些犹豫,她想怀山也是到了嫁人的时候,可外面的大臣刚刚从早上跪过午后最毒的那轮太阳,没等来还在犹豫着的太皇太后,反倒是先等来了风尘仆仆的怀山长公主,她年纪虽不大却也是行事凌厉,拔剑便要在其舅父和群臣面前自刎,说她宋享原的驸马是要自己挑的,她宋享原的封地也是要自己管的。
每逢怀山长公主入宫时,小皇帝总是提前差人去焕玉台细细打理,长公主入宫后通常是要先在那里与他先上见一见,而后才去参见太皇太后和尹太后。
这时候最是辛苦的要算是贴身服侍皇帝的侍女和护卫,他要比平时早起上很多,然后便带着人在膳房和焕玉台之间不断来回。虽然怀山长公主是时常入宫来的,但毕竟还是见不到的时间多一些。
张福海是四年前跟着师傅开始服侍皇帝的,从那时起打理这焕玉台的次数便是数不过来了的,未到午膳时分就已经收拾妥当了,准备像往常一样去到昱央宫里跟他师父说一下焕玉台那边的事。
不过今天也许是他来得早些,小皇帝还正整理着头发,平时他来的时候遇到的大多是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的小皇帝。
现在,他正坐在榻前,身旁有一个手捧托盘的侍女,她小心翼翼捧着的正是皇帝的金冠,而他身后又站了一排手持玉梳的侍女,正细心理着他的每一缕头发。虽然他就是懒散地靠在那里,但依旧能看出是个相貌堂堂的少年人,眉目之间都和怀山长公主很像,貌美得要散发出光芒来。
走了个神想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张福海是第二眼才扫到他师傅站在哪里,他先是对皇上行了个礼,再简单说说焕玉台那边已是妥当了,再行个礼后正准备退下,突然被小皇帝叫住了。
“小福子,你等等,朕有事想要你去做。”这么说的小皇帝正是满脸的笑眯眯。
“是,陛下您吩咐。”小皇帝说什么他都是要去做的。
“皇姐说过今夏之前就要修好环星阁的,但朕许久没有去过碧娥山了,从在这里到那里,乘步辇也要好些时候,可朕这次就想让皇姐知晓那环星阁修得如何了……”话说到一半,小皇帝就想去理自己的领子,可手还没伸到一半就被旁边的杜堂生的一声轻咳给咳住了,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得好,就那么悬空举着,话也不直接往下说了。
张福海觉得若是自己不接下去,小皇帝宁可去玩袖子也是不会再多说了,只得道:“奴才这便要去北苑的。”
“小福子,环星阁是不是刚刚好就在北苑?你便顺道替我看一看吧!”
“是。”
张福海还是恭恭敬敬地颔首而立,不过他确实是看到了小皇帝满脸皆是“小福子真是甚得朕心”,正准备认命告退,又被小皇帝给叫住了。
“小福子,你不觉得外面有些冷吗?”
张福海一条腿迈出昱央宫宫门的时候,突然间觉得从这里到环星阁,真是一条无限长的冷飕飕的路。
“您当心着些,天气冷。”跟在一旁的侍卫将手中的暖炉递给张福海。
“环星阁快要修成了吧。”张福海接过暖炉,问道。
“不出一两个月就可以了。”
“嗯。”
张福海的脸色总是有些苍白,杜堂生当年收了他这睡在自己府邸外墙角的孤儿做徒弟,就是看好了他这苍白的脸色,一看就是要做个好奴才的,什么人配上他这么个奴才,要凭白多出好几份威风。
所以这孤儿从小时开始就是被杜堂生按着好奴才的样子养的,还取了“张福海”这样一个一听就是要做好奴才、大奴才的名字,张姓是随了当年受杜堂生的指示,然后把他抱回府里的那个老马夫。
可惜后来的张福海长得高了些、五官深邃了些,自己瞧着便已是有些威严了,不过还是听使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