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践揭开大氅,少年肩背上几道新鲜的伤痕,带着血味呈现在他眼前。
那大约是利器所伤,虽然伤痕极窄,却深可见骨。伤口大约被水流冲刷过,现出惨白的肌理。
勾践暗叹一声。
阖闾果然是很喜欢献血的人,
他谨慎地将手指覆上伤口,轻微地试探,那身躯略为抽搐,却竟没有半点抗拒的意识。
他疑惑的眼光转向支着下颌悠闲地望着这边的阖闾,阖闾无奈地挥了挥指尖:
“就是这样,无论对他做什么,都不会抵抗。不哭也不喊,安静得让人觉着无趣。”
“那样的话,的确相当无趣。”勾践心里暗笑。
他当然明白这些权贵,这些手握着千万人命,一句话即血流成河的人。安静无反抗的猎物从来不会引起他们的嗜杀yù_wàng,只有鲜活的会挣扎求生的生命,才值得一看。
他是如此透彻地了解这一切,只因他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但是,即使贵为越国世子,在吴王面前,他也可能成为猎物。
如果不更为谨慎小心的话……
他伸手,将大氅重新盖在少年身上。
“如果大王不介意,我想带他回我的行馆。”他微笑着,十分无害,“七天之内,必定还大王一个更加有趣的人儿。”
阖闾怪有兴趣地看着他。
“世子的提议很有意思,”他说,“但是如果,你把它弄坏了呢?”
“那您也没有什么损失啊!”勾践姿态优美地坐下,“我会随后献上几位我们越国的佳丽。”
阖闾紧盯着他,忽然大笑起来,侧头对伍子胥说:“朕越来越喜欢他了!当真聪明!他若即位成为越王,我们吴越间将增添多少趣事!”
伍子胥默不作声点了点头,微微牵动嘴角,算是笑了一笑。
阖闾猛然将酒盏向地上掷去。
群臣吓了一大跳,殿内立时悄无声息。
阖闾为人喜怒无常,暴虐成性,谁都不知道他接下来又要做什么!
阖闾冷然四顾,说:“朕累了,散了吧!”
群臣如蒙大赦,立即纷纷起身离开。
勾践带着玩味的笑,抬手招来随从,将承欢抱起来,和他一起离开。
走到殿门口,他有意无意回望,看着大殿尽头那沉默不语的两人,微微一笑。
待人群都散去以后,阖闾对着杯盏纷乱的宴席,沉默良久。
无人的宴席恰似杀戮过后的战场,纷乱中有凄凉。
伍子胥等了一刻,淡淡说:“王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我就退下了。”
他退到殿门口,正要伸手推门,阖闾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
“你身上是什么香?”
伍子胥顿了一顿,说:“梅香。”
“哦,早梅已经开了么?”阖闾冷淡得不带感情的声音继续说,“但是你有那么多政事要处理,哪里来的功夫去看梅花?”
“越国世子送给我的。”伍子胥说,停了一瞬,又接下去说,“臣觉得接受也无不可。”
阖闾静止下来。
良久,阖闾忽然问:“你没有话对我说么?”
他的声音从伍子胥背后遥远处传来,平淡的语音里,尾音竟然带着些微的脆弱。
伍子胥瞪视着深黑色的大门,和自己放在门上的手,片刻后,回答:
“没有。”
又是良久的沉默。
这沉默似乎变得十分沉重,压得人难以呼吸。
半晌后,阖闾淡淡地说:“没事了,你走吧。”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