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仿佛飘摇了很远。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长时间,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他只是怀了最终的一个念头罢了。
我要去找到他,让他知道他自己是何等的用人不淑,我要让他知道他是怎样耽误了我的宏图大志,我要让他知道,我要让他向我道歉,为我空有才华却只能饮憾而终道歉,为后人依旧误解了我的一世,依旧不可知我的雄心而道歉。
我那一辈子,自打入朝为官以来,什么时候真正快乐过一天呢?
看似恩宠胜于诸人,实不过俳优之待。
当他拨开那群人的时候,疯了一样想外面跑出去时,他又好像回到了自己最风华正茂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他还没有经历为官的波折,意气风发,昂头挺胸地像一只高傲的梗着脖颈的白天鹅,一步一步地趾高气扬地踏上那高高的石阶,在众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把头扬的更高,还不忘对后面抬着自己自荐书的两名壮丁使着眼色,那眼神分明是
“快点儿快点儿,不就是三千块儿竹简吗,这还抬不动!”
……你丫过来试试!
东方朔向前跑着,护城河水渐渐地浸湿了他的鞋子,秋水冰冷,却毫无察觉。
“我东方朔,”那个意气风发的东方朔站得笔直,清了清嗓子后才猛然开口,青年人清亮的话音震得宫殿都嗡嗡作响,让那些年纪大的老臣们都被吓得哆嗦一下,留得很长的白胡子也战战兢兢。
“我东方朔,”护城河水冰彻入骨,他茫然地低头,看着前方被河水搅碎了的星空,跟着记忆里的自己话语相叠,不同的,只是那话中的木然和苦涩,四周的寂寥,周围的水雾都凝结了一起,不为他的落魄而动摇半点。
“如今已二十二岁,”洪亮的声音持续着震荡在东方朔的脑海里。
“如今,已二十二岁。”他的眼前,河水慢慢退却,那个峨冠博带的青年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容颜,却在双瞳里闪着如今的东方朔没有的神采。
那相信未来的神采。
“身高九尺三寸。双目炯炯有神,像明亮的珠子,牙齿洁白整齐得像编排的贝壳,勇敢像孟责,敏捷像庆忌,廉俭像鲍叔,信义像尾生。我这样的人,应该能够做天子的大臣吧!”
“做天子的大臣,做天子的大臣……”
他喃喃着向前趟着水走去,河水渐渐齐了他的前胸,他惨淡的笑着,风吹着他的前额发,也吹着面前的河水,阴郁慎人。
“陛下,那东方朔托人给您带句话。”
“哦,”坐在榻上的帝王手持竹简,听闻此言嗤笑了一声,“他都是重病的人了,还能说出什么话来,莫非是让寡人再赏赐些肉给他?”
“陛下,”跪在地上的使者只得继续禀报,“那东方朔说,《诗经》上写过‘营营青蝇,止于蕃;恺悌君子,无信馋言;谗言罔极,交乱四国’,希望您能远离那些巧言谄媚之人,斥退他们的谗言。”
“嗯?”榻上的君王坐直了身子,惊讶道“他东方朔还能说出这样的正经话来?”
他东方朔,还能说出这样的正经话来......
东方朔扯扯嘴角,无声一笑。
“东方朔,你站住!”哪吒陡然间飞身下来,翻腕子把东方朔手腕抓住,“你半点法力也没有运起,你这样是想不要命了吗!”
“命?”东方朔呵呵一笑,“哪吒大神,我做凡人时,是个彻头彻尾的糊涂虫,”他看看自己被哪吒固住的手腕,脸上更是对自己极深的嘲笑,“做神仙时啊,这么多年半点可用之处也没有,法力也低的可怜,不过是仗着师父才狐假虎威,背后论起我,哪一个不说我是个一事无成,混吃混喝的匹夫?”
“师父说我有心结,叫我下凡去找刘彻的转世,可是即便是如今找到了,又有什么用呢?”
他的脸上现出绝望的笑意,“哪吒大神,神仙无法再入轮回,我也不想再转世为人了,我活了这么久,没用了这么久,求你,给我个痛快,莫要收集我的魂魄,让我就此魂飞魄散。”
“什么!”哪吒心中一惊,映着月光,看见东方朔的脸上分明是将死之人的冷然。东方朔的心结故缘他也略知一二,只是即便是如此,何至于到了这般求死的境地来?东方朔固然带着为凡人时的怨气和不甘,但几百年都过了怎么就突然在今日爆发,莫非……
他暗叫不好,就在这时也不知东方朔从哪里来的一股子邪力,竟然硬生生地趁他这一晃神的功夫挣脱了他的手,跌跌撞撞向前面跑去。
“东方朔!”哪吒急忙向前追赶,可明明只差着一臂的距离,却怎么也追不上。“可恶!”哪吒那一定神,眼前水雾如墨,只能听到“哗哗”的流水声,再也看不见半个人影。
“好个妖孽,打量是趁大圣兄长不在,我李哪吒就是好欺负的了吗!”哪吒冷笑一声,伸手变幻出自己的火尖枪,单足向下一踏,一跃而起悬空立于水面之上。周身衣物瞬间化为红色甲胄,金黄色的肩甲上兽首狰狞,黑色战靴上红色暗纹神光微现,凌凌水波之上好似着了血红色的火焰。
“三太子爷当年降万魔,杀九龙的时候,还没你这不知好歹的妖孽!”
他的眼中本来现出嗜战的火苗,忽然想到一事,眼神中又透出几缕担忧,神色一变,□□一挑,黑雾中隐约现出宝物华光。
东方朔那边已是危极,谁知这妖物又会不会趁我不在对凌空一个人下什么黑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