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开纷纷扰扰的欢乐,筛尽环生险象来带的刺激。在游麟内心极深极静处,有个模糊氤氲的肖像渐渐清晰——那就是他优容公正、城府深沉的兄长,游聿。那人不动声色的冷漠苛责后,总有着不堪重负的温柔。他每每犯了错,游聿总是第一个骂他罚他,可后果,总是让游聿承受着。
他幼时,不明了为何众皇子都忌惮自己、排挤自己。无处宣泄的孤独和怒气,让他变成了惹是生非、哗众取宠的小魔头。比他大不了多少的游聿,却对他说,不要自暴自弃、引火烧身,他们因你是嫡出而对你敬而远之,让你成为孤家寡人——这是好事。
彼时,他听不明白,只问,大哥,你不也是嫡出…你不也是孤家寡人么?
游聿难得对他一笑,答得云淡风轻,我有你这个弟弟,怎么会是孤家寡人。
如今抱着昏迷不醒的夜敛尘,独享这僻静瑰丽的美景。倍觉寂寞的游麟,思量起往事,只觉自己童言无忌,游聿却不一样。就因为这个不一样,他佩服游聿,敬爱游聿,也恃宠而厌地气游聿。
水浅了,脚落实地。游麟放下浑身湿透的夜敛尘,悉心驱内力烘干二人衣物。
他借着夜明珠的微光,端量着夜敛尘的脸,心里却在天南地北地想,大哥,你有我这个弟弟,你自认不是孤家寡人……我有你这个哥哥,为何还必须是孤家寡人?为何你不愿作李建成,却认定我是李世民;为何你甘愿揽秦琼的角儿,却不能和我作一世普通兄弟?如今我重新认了个呆子大哥,往后我对他就像你待我一般全心全意,我是不是就不必孤家寡人了?
游麟想着,就要去解夜敛尘的睡穴。从京城到泉城,共同经历这许多事,他很想与夜敛尘坦诚相待共进退,远庙堂浪迹江湖,将夜敛尘从不幸中解救出来。只要能得一人相伴,同赏天下美景,他才不愿去管那国家兴旺天下事,东南西北风……
然而,他的手指还未触碰到夜敛尘头维,耳畔雷鸣般,响起五弟游恒的斥责:“你害大哥挨宗人府鞭子还不够?!”
这一念之惊,片刻犹豫,游麟那离经叛道的念头,一厢情愿的痴心妄想,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盯着夜敛尘,轻笑呢喃:“大哥,你人太好,却容不得欺骗,容不得背叛……至少,在弥天大谎揭穿前,陪我片刻,也让我为你挡些风雨。”
这话说完,游麟起身,朗声向四面笑道:“老爷子~~敢情我这个捡来的乖孙不亲~都到这地儿了!您也不现身一见?!”这一声声喊话,发聋振聩,在阒阔的流纹岩间层层叠叠,如黄钟大吕轰鸣雷涌,渐渐汇聚成浩瀚跌宕的龙吼,肆无忌惮横冲直撞向幽暗的远方。
作者有话要说:游麟终于有点儿渣攻的样子了,甚是欣慰……
肿么jj有点抽
诸法无我
回声久久不息。游麟抱着夜敛尘,瞧他凤眼轻阖睡得沉稳,端得吉人天相的面相,暗想,笨蛋大哥你可好,就这么睡着,就上天入地一回了,我这怀抱怕是比八抬大轿还舒服罢。想着他笑了一声,抬起眼来,目光对上不远处缓缓飘来的灯笼。
待灯笼近了,原来是个白衣女子手提着竹挑,挑着一盏写着冥字的白纸灯笼。灯笼的光稍比夜明珠敞亮,照亮了女子的容貌,游麟在宫中见过太多墨守成规的清丽美人,又在京城领略了散花楼姑娘的万种风情,然而,此刻出现的白衣女子,仍令他见之忘俗。这倒不是因为她漂亮,游麟仔细看去,只觉女子神情清静,似空无一物,很有点儿菩提本无树的意思,很是特别。
“莫不是我走错路,到了阴曹地府,”游麟勉强挪开视线,打量那写着冥字的灯笼,又对上白衣女子的目光,谑道,“遇见了地藏菩萨~?”
白衣女子开口,声音冷冰冰,却空灵悦耳:“地藏菩萨是男是女?”
游麟皱了眉头,一边随她走,一边正儿八经琢磨:“根据《大正藏》里,释迦佛给文殊的说法,地藏菩萨本是婆罗门女。”他瞧眼女子神色,眉梢微挑似不屑,一个转折改口道:“我却以为~这问题好似在问,观音是男是女。当然,诸行无常,诸法无我,相由心生,菩萨你说,是男,就是男;是女,就是女~”
马屁拍得恰到好处,白衣女子听得莞尔:“我可不是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菩萨。平常荒于书卷,才疏学浅,倒要请教,‘诸法无我’作何解?”
游麟继续打太极耍小聪明:“既是‘无我’,‘我’又如何知解~?”
白衣女子沉吟片刻道:“婴孩生而夺母口之食,为霸宠,为一件小玩意,推打兄弟姐妹。待到咿咿学语,念‘人之初,性本善’,学孔融让梨之典故,继而习儒家典籍,读孝经礼仪,知孝悌,明中庸,懂谦忍,以世人墨尺衡量自身——试问三爷,为何须孝悌,为何须中庸,为何须谦忍?”
游麟一笑正欲作答,白衣女子却道:“不必作答。你要答的,不外乎是书上写的、别人说的,在你脑海里累积沉淀,你便以为这是你想的,这是你想要的,这就是你了。”
游麟咂咂嘴,啧了一声,为难道:“我脑子不好使……菩萨你出这么个难题,我可答不上……”
白衣女子看了游麟一眼,目光两相对,却谁也看不透谁。她只道:“这不是问题,而是我在三爷立场上,设想的答案。”
这声三爷叫得游麟飘飘然,他睨着白衣女子,故作深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