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合三又晃到珠铺里, 说着髹商的死,他是分茶店伙计, 店里人来人往, 他又好打听, 听顾客们的谈论,消息灵通。
“你们猜, 是谁将髹商杀死?”
合三故弄玄虚, 然而珠铺里的人都不大搭理他,有的是不屑与他交谈, 有的是忙。
“合三, 你今早才说是歹徒为劫财, 才把那髹商杀死,这回又有新说辞啦?”
李掌柜在柜台旁算账,头也没抬。
“这不,消息太多太杂, 赶不上案件的变化嘛。”
合三平日, 恐怕也是两文钱喝到饱的竹棚茶肆常客, 爱听人瞎扯,极好八卦。
“那是谁把髹商杀了?”
一位正在看珠的顾客似乎有很大的兴趣,凑过身来问。
“驿街卖团子(汤圆)的老齐呀,你们是不知道,听说哦……”
合三故意压低声音,然而他那声音正好是铺里所有人都能听到, 而铺外车水马龙,他就是大声囔囔也没人注意。
“老齐那婆娘不守妇道,原来和那髹商暗地里有一手,老齐越想越气,这就趁着夜黑风高地时候,揣刀埋伏在怀远桥,待那髹商通过,他大喝一声跳出,挥着那口锋利的大刀就往……”
合三说得生动,仿佛亲眼所见。
“瞎扯,不是说他身上没伤!”
赵首厉声喝止,他似乎心里有什么不快,正好寻机都倾倒在合三身上。
合三脸色涨红,声细如丝说:
“可能没砍着,也许揣的是根棒槌呢。”
李果正在一旁筹算一位顾客的珍珠价钱,听到赵首的喝声,他才抬起头,往外投来一个眼光。
“老齐杀鸡都不敢,还敢杀人?你听谁说?”
陶一舟对偷-情这类有伤风化的事,还是蛮感兴趣。
“不是他,还有谁,我听一位酒客说啊,老齐今早被差役带去司理院审问呢,还没放回来。”
合三这时又理直气壮,说完还意犹未尽地瞪了赵首一眼。
驿街就在朝天街隔街,怀远桥离这里也近,身边发生一件凶杀案,大家都很感兴趣,李果也感兴趣,不过只是听,不言语。他这边有位买珠的顾客,他没心思去听这些闲话。
黄昏,珠铺关门,李果和阿棋话别,回四合馆。在珠铺,阿棋因为能力差,在珠铺这么久,他还是待在仓房里,而且他似乎觉得也挺好的,毫无上进心。
四合馆的住户,大多是商人,不管有钱没钱,衣着光鲜,不管做得营生是大是小,每天都忙忙碌碌,进进出出。李果在这里年纪最轻,和谁也不熟,他向来和其他住户友善,但不敢深交。
回到屋中,将房门一闭,李果从身上摸出一样小巧的物品。那是块布帕,布帕打开,里边是一支珠钗。
珠钗,李果今早在路边卖头花、环钗的小贩那儿购得。这枝珠钗售价低廉,李果却发现是品质不算差的珍珠,还是值点钱,也就随手买下。
这是要送绿珠的礼物。
今晚,将是李果最后一次前往妓馆,他跟绿珠相辞,往后大概也不会再有机会相见。
绿珠是位馆妓,身份卑微,然而在她未被卖到妓馆前,她也曾是农户的女儿,那时绿珠也不过七八岁。李果同情她的遭遇,不觉得她便低人一等。
夜晚,出四合馆,前往妓馆,李果没从妓馆正门而入,而是走院门,避免被众妓和酒客缠住,被喊去跑腿,他在妓馆是熟脸。
院门并不锁,给一些不便从正门进入的人往来,毕竟是妓馆,各类客人都有,也许是位狎妓怕被人举报的官员;也许是位惧内的老男人。
走入院内,见绿珠房中有灯火,李果叩门,却走出一位十一二岁的小环名唤阿离,阿离笑说:“你是果子,找绿珠姐姐是不是?”
“是,你帮我传个话。”
“姐姐在堂内,我帮你去喊,可我有什么好处?”
李果自从那夜拦下醉酒的钱铁七,威名就在众妓和丫环们口中传开,大家都以为他对绿珠有意思呢。
这个小环还挺鬼灵精怪。
“快去,别胡闹。”
李果拍她的头,阿离懊恼离去,边走边念着:“我要跟绿珠姐姐说,果子打我头。”
李果也是哭笑不得。
阿离走后不久,就见她领着绿珠笑盈盈过来,也不知道从绿珠那边得到什么好处。
“果子,你怎么待在后院,找我有事吗?”
绿珠虽然疑惑不解,还是匆匆赶来。
“我有件事和你说。”
李果瞅向阿离一眼,绿珠明了,将阿离差遣走,阿离气鼓鼓离去。
等阿离走远,李果才跟绿珠说:“我往后不再来妓馆,我这趟特意来告知你这事。”
“果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绿珠十分惊诧,继而眼眶红润,眼看就要落泪。
“就是觉得当闲汉不好,往后不再来做这样的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