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江流喉头一滚,下意识要离开,却被谢雍叫住:“盛大人留步。”
他震惊的表情被谢雍看得清楚,而他皱眉不情愿,更在谢雍意料之中。
盛家人生性多疑,身为家主的盛江流亦是如此。皇帝曾亲口说过,要不是盛江流太过敏感多疑,尚书令的位置,还不一定是谢雍来坐。
盛江流缓缓开口:“谢大人,你行使主考职权,老夫理应退避。”
谢雍和蔼地笑了。
他就喜欢盛家人这种多疑小心的反应。
“盛大人言重了。没在他入场前查出来,是谢某的疏漏。”谢雍做了个请的手势,“兹事体大,还请盛大人留步,与谢某一同清查才是。这样,谢某也对陛下有个交待。”
盛江流哪不知道谢雍的意思。
不就是怕他偷偷跑去跟皇帝告状吗?
盛江流冷笑,也回了个请的手势。
两位重臣领着侍卫,一路仔细查去。不查不知道,最后清点下来,竟然还有四五个。
谢雍露出惭愧的表情,连连在盛江流面前请罪。
盛江流却无暇顾及他的姿态,目光不住往考生们身上瞟去。
只有四五个?
不可能的,这只是一半。
是谢雍老糊涂了,还是他眼花了?
盛江流有不妙的感觉,却说不出,找不出。
以他多年混迹朝堂的经验,谢雍这老匹夫,绝对有后招在等着。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春试结束后,谢雍卸掉主考官的职责回到朝堂,受到了意料中的群起攻讦。
皇帝的脸色也不好看,声音冷冷:“谢卿,你可知罪?”
谢雍连连告罪,一副晦丧的模样。众臣很少见他这般落魄,都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表情各异。
尚书令谢雍被皇帝罚了两个月俸,回府闭门思过半个月。众臣窃笑,只等着看谢雍还会受到什么惩罚。
但皇帝罚的不是谢雍,而是平王凤渊。
谢雍回府思过的第三天清早,皇帝将认罪书丢在凤渊脚边,将凤渊骂得狗血淋头。
被谢雍逮出来的人,竟然或多或少与凤渊有关系。
凤渊颜面尽失,恨恨咬牙。
他确实气,气的却不是那些人犯糊涂舞弊,而是谢雍的行径。
皇帝正骂到兴头上,凤渊冷不防顶嘴:“父皇此言差矣,据儿臣所知,当日舞弊的不止这些人,八皇弟也有一份。父皇只责骂儿臣,恕儿臣无法心服口服。”
朝臣们目光霎时转向,八皇子毫不怯场:“三皇兄空口无凭,总该拿出证据来。”
凤渊冷笑:“谢大人当日不曾揭发你,该不会与你有勾结吧?”
八皇子凉凉地回敬:“三皇兄这话说得奇怪。谢大人行事向来光明磊落,怎会一次放进那么多舞弊考生。该不会三皇兄背后威胁了谢大人吧?”
凤渊听他夸谢雍,心里更是愤怒,更笃定他与谢雍有关联,“你倒打一耙,让为兄去哪找证据?”
两人相互猜疑,来回指责。八皇子就算知道手下人确实犯糊涂舞弊,也不能就这么认了,死咬着不松口。
凤渊一副要撕碎他的样子,八皇子气笑,直戳他伤口:“三皇兄之前私下东南,又与天仪社结仇,如今又把手伸到春试,该不会被父皇骂糊涂了?”
凤渊大怒:“你!”
头顶冷不防响起个声音:“原来你们眼里,还有朕这个父皇?”
凤渊恨恨剜八皇子一眼,不再言语,八皇子亦是冷笑着回列。
当日朝议不欢而散,盛江流和魏明呈出殿门时,还别有深意地瞟了对方一眼。
两位皇子当朝争执之事传遍京城,连盛魏两家的闺中女子都渐渐少了往来。
春日伊始,这京城的大戏,才刚刚开场。
有心人掐指一算。
被皇帝一道圣旨召回京城的燕王,也差不多要到了。
大雨后天地明净如洗,京城北边的官道上,缓缓行来几辆破旧的马车。
这些马车破旧到行人都不忍心看,直道是哪家破落户打肿脸充胖子。甚至,跟在后头的两辆,还散发出隐约的霉味。
一行马车缓缓驶到城门前,城门守卫以为是前来投奔穷亲戚的,便喝令着将第一辆车引到角落里,准备查看。
守卫打开车帘,里面坐着几个凶神恶煞的男子,顿时吓了一跳,“你们是什么人?!”
他一呼喝,其余闲着的兵士也围过来,以为有人挑衅。
马车里粗布衣裳的壮实男子递上一块令牌,沉甸甸、金闪闪的。
“还装……”
兵士投去鄙视的眼神。京城里什么皇亲国戚他们没见过,坐这么破的车,还用这么好的令牌,一看就知道是冒牌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