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宁从座位上蹿了起来,蹬蹬蹬地追了出去。在学校的林荫道上,他追到了沈晶晶的母亲。他喊道:“请您等一下!阿姨,请等一下!”
沈晶晶的母亲顿步,转头看着只比自己腰部高一点的袁宁。她顿了顿,想起刚才这小孩好像守在校医室,不过她心里记挂着离不开自己的小儿子,没来得及和这小孩说话。
沈晶晶母亲说:“怎么了?”
袁宁说:“您这么急着离开,”他直视沈晶晶的眼睛,眼底充满疑惑,“没等沈同学醒来就离开,是有什么原因吗?如果是我生病的话,会希望有人能守在我身边。”
如果换成平时,沈晶晶母亲绝对不会和别人说起家里的事。可是对上袁宁黑溜溜的眼睛,沈晶晶母亲却无法像往常一样沉默以对。她叹了口气,说道:“我有个小儿子,比晶晶要小两岁多。我到去年才发现他不对劲,不喜欢活动,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和人交流,对我们的话没有任何反应,甚至从来不和我们对视。”
袁宁说:“是自闭症吧。”
沈晶晶母亲微微错愕,这个病在国内鲜有人知晓,袁宁却能直接说出“自闭症”三个字。沈晶晶母亲说:“没错,是自闭症。我联系了研究精神科方向的朋友,拜托他们过来帮忙诊断,确定就是这种病。他离不开我,有时候会一个人发狂,我不能离开太久……”她的神色痛苦无比。
袁宁以前曾经看过这样的神色。他记得有一次他-妈妈的朋友过来看妈妈,问妈妈怎么忍受得了那样的贫苦。
妈妈对她的朋友说:“你和孩子们呆久了就会不忍心离开,他们父母大多都不在身边,太可怜了。”
妈妈的朋友说:“那宁宁呢?宁宁他还那么小,你们两个人撑起一个学校,有时间陪他吗?”
他偷偷从门帘的缝隙里看出去,妈妈当时的神情就和沈晶晶母亲一模一样,她说:“宁宁他很听话……”
妈妈的朋友叹了口气。
妈妈也叹了口气:“宁宁的出生是个意外,本来我们不打算那么早要孩子的。”
袁宁那时还小,不明白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妈妈是不想要他的。挺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敢再缠着妈妈让妈妈陪他,害怕妈妈以后都把他送到奶奶家、再也不把他接回来。
沈晶晶妈妈也对沈晶晶说过这样的话吗?
袁宁说:“因为沈同学健健康康、乖巧听话,所以就不用管了吗?”因为有人更需要,所以安静的、听话的就不需要吗?
沈晶晶母亲被袁宁问得一愣。她呐呐地说:“怎么会不管?我送她到这边读书,为她请了保姆和司机,还花钱给她上各种兴趣班。我真要是不管她,会为她花这么多钱吗?”
花的钱多,就等于管过了吗?袁宁握了握拳。他说:“我认识一个人,他曾经去过国外的自闭症康复中心做采访,也研究过这方面的资料。如果您有兴趣的话,我可以把他的电话写给您。”
沈晶晶母亲惊喜地说:“真的吗?”
袁宁说:“真的。”其实就算他不说,等那位记者的报道出来了,沈晶晶母亲也能找过去。袁宁顿了顿,仰头看着沈晶晶母亲,“那么作为交换,您可以把沈同学爸爸的电话号码写给我吗?”
沈晶晶母亲愕然。
她看着袁宁认真的脸庞,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袁宁说:“我想沈同学现在需要家里人陪伴,而您没办法陪伴她。”
沈晶晶母亲说:“她爸爸更没办法陪她,她爸爸是个刑警,每天都刀里来枪里去。拿着最低的薪水,干着出生入死的活,”她想起了很不好的回忆,眉头紧拧着,“如果不是这样,我和她爸爸又怎么会离婚?我们离婚的时候,家里连电话都没装上。”
袁宁说:“没有办法联系吗?”
沈晶晶母亲说:“可以打到他所在的刑警队。”
袁宁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便签本和笔,写下上次偶遇的记者的电话,把它递给沈晶晶母亲:“这是那位记者先生的电话。请您把沈同学爸爸那边的联系电话写给我吧!”
沈晶晶母亲看着眼前沉稳的小孩,有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正在跟一个成年人交流。这孩子和她女儿一样大吧?她脑海中浮现女儿的脸,却发现记忆中的女儿还是三四岁的模样,自从她和别人再婚、小儿子出生,似乎渐渐就忽略了女儿,甚至连女儿如今的样子都没注意过。
沈晶晶母亲接过便签本,手莫名地颤了颤。不知为什么,她有一种预感,她写下这个号码之后,女儿很可能会离她而去。她想到第一段失败的婚姻,想到那个听到她的离婚要求后沉默着抽了半天烟、缓缓吐出一个“好”字的前夫,那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让她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绝对不可能。
他绝对不可能把女儿的抚养权要回去。
她忙,他比她更忙,至少跟着她生活上是有保障的。
这样想着,沈晶晶母亲刷刷刷地写下刑警队的号码。她心里记挂着小儿子,收起袁宁给的联系电话就急匆匆地走出校门上了车,让司机开车往家里赶。
袁宁静静地看着车子发动,垂头看了看手上的便签。他知道他这样做不对,他不该瞒着大哥。但是他看着沈晶晶,就像是看到雷雨夜里一个人等待着的自己。有时候他总会想,无论是谁都好,来和自己说说话吧,有人说话就不会害怕了,可以更坚强地等下去。
袁宁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