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芳意而谁赏,怨绝世之无闻。
写下这几个字,襄王顿了顿,许是停的久了,一滴墨顺着笔锋重重滴在铺展开的雪白宣纸上,转眼被白宣吸得尽了,只留一团丑陋的黑点,突兀的傲然立在那里,像是拈花微笑的佛祖,清醒的嘲弄着世人。
而那少年就只是喃喃的念着:“结芳意而谁赏,怨绝世之无闻。”旋即笑了:“哥哥想得多了,你知燕儿,本就喜欢清静。”
襄王也笑:“这次的生辰,你想要什么礼物?”
礼物么?
“燕儿不需要什么,该有的,我都有了。”极淡的一句回答,不是故作姿态的以退为进想要邀赏,而是真的不在乎,真的是,什么都不需要了。
襄王也不再问,只是看着眼前的几句诗,开口道:“我就赐燕儿一个名字,好不好?”
好不好?他分明已经是有名字的,现今赐来的名字,是要他抛掉过去吗?可惜,那样的过去,他忘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了。
还是极淡的回答:“好。”
于是襄王抬笔,在那首已经被墨点模糊的诗上,浅浅圈出两个字:兮,云。
他看着这样两个字,又自开口:“朕名南宫胤楚,南宫是皇姓,胤是宗名,不如,就赐兮云姓楚吧。”
楚兮云。
静默了片刻,只听那少年淡淡的答:“很好听的名字。”
他笑:“那就好。”旋即抬头,看着那少年默立在身旁——及腰的墨发像是不曾沾染凡世束缚,只是随意的洒下肩来,连同那双纯净的眸子,似是望着他,更像是穿过他望向了别处。于是怔怔的念出了幼时玩闹间无心记下的句子:“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他目光灼灼的望着他,喃喃念完这几个句子,忽然意识到自己一时的失神,也就笑道:“朕每次见你,总是想到诗里,欹枕江南烟雨,杳杳没孤鸿。不如,就字若鸿吧。”
“哥哥喜欢就好。”
……
不知不觉,雪又下得大了,他怔怔望着眼前那个明黄色的小点渐渐远了,忽听身后一个和煦却陌生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可是兮云吗?”
那人唤他兮云,并非因为刻意与他亲近,只不过,“楚”这个字毕竟是当今皇上的名讳,任是谁,总是要避忌些的。
他听见有谁在唤他,也就茫然的转身,那人本来清明的眼睛见他淡淡的望过来,竟不由自主敛了敛,或者说,是怔了怔。
他也不在意,只是淡淡望着眼前的人,忽听那人身后一个小太监不满的声音:“没规矩,见着韩王,也不知道下跪么。”
韩王,三王爷南宫胤韩吗?
闻言,他的神色还是默然,只是恍不可察的点点头,语声清冷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孤傲:“倒是若鸿不识大体了,请韩王见谅。”
☆、金口玉言
楚兮云看似客气的说着“请韩王见谅”,然而他淡淡吐出这几个字,身形却没有要动的意思——既没有下跪行什么大礼,甚至也没有侧身让开这条入宫的必经之路。
南宫胤韩一瞬不瞬的望着他,语声里不自觉的带上了几许痴然:“原来以前听到的传说,竟都是真的……”
“传说的祸水么?”楚兮云无谓的一笑,像是嘲弄自己,又像是嘲弄世人,然而那笑,却干净纯粹不染杂质,若不是已经出口的那句不合时宜的话,旁人倒要以为,他是真心的在笑这无边风月,或者,是眼前这一场倾了整座城的雪了。
南宫胤韩又怔了一瞬,像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转而也笑:“兮云多虑了,皇兄是明君,身边带着的人,又怎么会是祸水?我还有些事要去坤乾殿见皇兄,若是打扰了兮云,勿要见怪才好。”
他没有自称本王,而是自称我,言辞间的谦敬更像是面对着地位高高在上的君主,而楚兮云,连宫人的资格都不算有,这一番话,又怎么能配得?
果然,南宫胤韩身后的小太监眉目间已经有些愤愤了,但碍于韩王就在眼前,忍了忍,也就什么都没说。
楚兮云静静的听着,没有一分惶恐甚至不自在,只是略略的低头一礼:“韩王言重了,该扰的,已经扰了,若鸿不过是一介……”他顿了顿,神色又带了几许嘲意,转而继续道:“当不起韩王这一礼,也,不想当得。”他极随意的说完这样的句子,也不停留,甚至没有行礼告退,只是很自然的转身,偶尔的风肆虐着迎上那一抹不加遮掩的墨发,竟像是不舍一般轻轻的放柔放缓,拂在他的脸上,也就如同三月熏风一般。
南宫胤韩怔怔的看着那个背影,瘦削的腰身,尽管披着最是御寒的雪貂皮毛,也遮不住的微微颤抖——他是南地燕国的人,若不是战乱,兴许一辈子都不会见到北国这般的雪和寒冬吧——即使那人保护的再好,也终究什么都改变不了。
楚兮云恍不可察的紧了紧抱着自己的手,这样的冷,锥心蚀骨,像是又回到那日的绿玉湖,那是他第一次见识到北国的冬日,漂亮的湖面结了厚厚的冰,就这样鬼使神差的迈进去,就这样恍惚的挣扎,沉沦,他本来是突然吓坏了的,身子僵直的感受着近处湖里那样寒冷的水,也感受着远处岸上那样凉薄的人,他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