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红线和剪纸,宫里人早就提前置办好了七夕的衣物服饰。对于一年劳作到头的宫人来说,乞巧是宫里难得有些人情味的日子,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河灯,院子里还会备好巧果,红菱和白藕供人食用。
“唐大哥,告诉你个秘密,在我们绍兴老家啊,每年七夕的夜里,都有许多姑娘一个人偷偷躲在南瓜棚底下,听说啊,只要能在夜深人静之时听到牛郎织女相会时候的悄悄话,这姑娘日后就能得到千年不渝的美好爱情。”巧倩双手托腮,坐在台阶上憧憬道。
“你是江南人?”唐锦书在纸上写道。
“是啊,”巧倩道,“江南,江南可是个好地方呢,鱼米之乡,车如流水,骏马如龙,一到春天时那河畔的柳树抽了新丝,那柳絮呀...唐大哥,你见过柳絮吗?”
唐锦书摇摇头。
“那玩意儿,就像这落下来的槐花一样,可它比槐花不起眼多了,也温柔多了,纷纷扬扬,伴着春风可以飞去很远很远...”
“那么你想回家吗?”唐锦书在纸上问。
“家啊...”少女的眼里划过一丝憧憬,随后又摇了摇头:“我不想回去,只要能和唐大哥一起,就算不回家感觉也很好呢。”
唐锦书不动声色地垂了垂双眼。
日子只一天天过去,再没见什么人来院子里闹腾。听人说那淑妃虽然没什么大碍,但却一个月都没能见着皇上,墙倒众人推,她平日嚣张跋扈惯了,如今一朝失宠,日子甚是凄惨。
巧倩听了大快人心,连向来不问宫中事的秋蝉竟也点了点头。
眼见乞巧临近,唐锦书日日都倦得厉害,盛夏的日子里越发不愿出门。
酸梅汁倒是常有,只是他喝不惯那股中药味,碰上淑妃宫里的下人凄凄惨惨在门前转悠,也就顺道分给他们解暑去了。
安景也日日都来,见他有气无力趴在床上便把他抱到腿边,唐锦书也懒得再动弹,只老老实实叫他抱着。
“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这日安景捏了捏他的肩,皱着眉头道:“隔着衣服都觉咯得慌。”
唐锦书仍说不出话来,找了张纸写道:皇上觉得咯得慌,不要抱便是了。
安景看罢哈哈大笑,道:“你这是在跟朕闹别扭?”
当然不是,唐锦书怕他生气,急了,嘴里却唔唔地发不出声,只能手忙脚乱地瞎比划。
以前安景就说他眼里干净地像个孩子,现在一看越发是这样了。
“别怕。”安景笑着把他拥在怀里,唐锦书只乖巧地垂下睫毛,安景碰了碰他的鼻尖,只觉岁月静好,便感叹似地道,“你说不出话来的时候,不会故意气朕,不会出口伤人,朕有时想若是能一直这样便好了,便叫王守仁特意去寻来了哑药。”
唐锦书被吓坏了,他知道安景这个人一向是说到做到,多千奇百怪的法子都能想到,于是在他怀里瞪大了眼睛,拼命地摇头。
“知道,瞧你怕的。”安景笑着抚着他的发,“真要是哑了,唐锦书不也就不是唐锦书了吗?朕对那四不像的家伙可没有兴趣。”
又想起来什么,“陈升说宫外今年的花会可热闹着呢,看你这些日子也闷坏了,到时候出去看看可好?”
唐锦书哪还管他后面说的什么,只听到对方说不折腾自己了,顿时安下心来,胡乱地点了两下头。
烛火衬着安景的半边侧脸温润如玉,年轻的帝王似是轻声叹息:“锦书,我这一辈子做过许多狠心事,杀过的人连自己都数不清,可偏偏有两件要紧的事,到了要紧关头却又迟迟下不了狠心,也做不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