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和珅已经迅速地穿戴整齐,他知道今夜割草救人的正是这个藏民,因而对他的暗讽只当听不见,“你汉话说的倒好。”
男人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开始脱衣服晾晒:“乾隆大皇帝要的是四海归一天下咸服么,我虽然一介草民,靠打猎游牧为生,总也得服从教化。耳濡目染,汉话自然说的不错。”
和珅皱起眉不答话,这是在明讽了,一个普通的藏民,他怎么懂,怎么敢?
男人极其麻利地生好了火,裸着上半身就在和珅对面坐下了。“大小金川本是富饶农作之地,几年战打下来就凋敝如此,人烟罕有,你们天朝为了将这地方纳入版图,成就十全武功,就大兵压境恃强凌弱——都说大清富强繁盛,天朝上国,礼仪之邦,从这一条看,它就差的远了!”说着顿了下,在火光里觑着他的脸瞧:“你是汉军绿营的吧?被强召入伍,不远千里地从江南莺歌燕语到这西南苦寒之地,难道心中都不怨不恨不厌战的么?”
错不了,这绝对是个金川兵——很有可能职衔还不低!和珅却只静静地听了,脸上没现出半点异色。他知道他将他看成是江南来的汉人——他那副形容长相,一路上误会他的出身的不知凡几了,他只是一面烤火一面沉吟着道:“我不是汉人,是旗人,满州老姓纽古禄氏。入征西军是自愿从军非强召入伍,此其一;打金川不是为了将这弹丸之地纳入版图,而是金川从来就是大清的领土,川藏全境皆我大清国土,大小金川为川藏咽舌,自然也永属天朝,此其二。只怕是有人是为了一己之姓的荣耀,一错再错,置金川百姓于不顾非要扯旗造反,再起狼烟,那就定要斩草除根诛之后快!”他原本也是认为为这么点地方大起干戈劳民伤财是为不智,但如今年岁渐长,似乎真有点理解了乾隆为什么非得用兵金川的原因——好大喜功是一点,但更多的是因为“尺寸之地不敢失”!金川地处要害,稍有闪失则川藏陕甘准部蒙古全部板荡,何况这金川独立还有着外国势力的干涉,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至关重要。
那藏人有些诧异地挑眉看他,随即回过头来低声笑:“你不是个普通的士兵。”
和珅也跟着浅浅地笑:“很可惜我就是——我在桂军门麾下做他的戈什哈。”
“现在是而已,很快就不是了。”藏人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语气笃定。
“我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前程会由一个金川军人来铁口直断了。”和珅的发辫还湿淋淋地散着,他没工夫去理,只是盯着他一字一字地道:“明人不说暗话,阁下是谁,来此做甚?”
藏人哈哈大笑,起身道:“我好歹救了你一命,你就这么审问你的救命恩人?”
“若你不是救过我的命,现如今你已经被缚送军营了。”和珅也跟着起身,神情肃穆,没半点玩笑。男人收起笑容:“你就这么笃定单打独斗胜的了我?即便你真的抓了我这么个刮耳崖的小头目,你们就能真的赢了?”他轻蔑地笑连天的清军大营:“自以为固若金汤将刮耳崖围地如铁桶一般就万无一失了?三层防线外强中干,前线的兵居然除了躲在碉堡里观望就是听歌唱曲地瞎闹,中线的董天弼有样学样,守着个底达木如此重要的钱粮要冲,居然武备荒驰,靠些胆小怕死的绿营军驻守,只要一有人策反,底达木的降番头目立时就会倒戈,修多少碉堡工事都是白搭!也就后线的阿桂略强些,可你们温福大军门怕他争功,应要他退至噶尔拉“大营”,什么大营!前方一旦出事,他就要从后方奔徙千里,这是救援别人呢,还是等着别人来救援?——这样的军队,不要说七万大军,就是七十万,也是不堪一击!”
和珅一凛,这话他暗地里与福康安商议多次了的,如今这男人洋洋洒洒地说完,竟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心里已是惊惮莫名,嘴上却依旧淡淡地道:“你们金川较准部蒙古如何?策部林丹汗拥兵百万对抗天朝,依旧是败了,死无葬身之地,你们那点子兵力武器,与我天朝相比无异于鸡蛋碰石头,轻轻一碰,就叫你等尽为齑粉!”那藏人眨了眨眼睛,不说话只是笑着摇头,弯腰去捡方才割断水草后丢在泥边的弯刀。那是一柄极其精美的短刀,银制的刀鞘上满嵌着祖母绿,其余一点杂色也无,连带着那刀身也是通体银白,冰荧荧地闪着叫人胆寒的冷光——
拉孜宝刀——这是康巴宝刀中的极品!藏刀中的极品之王,寻常人哪会这么随随便便地带着?!
那藏人握刀在手,先是无限惋惜地摇头一叹:“可惜了,话不投机半句多。”下一瞬间,和珅已经反手抽出一直垫在衣服下的多伦宝刀横劈过去:“索若木!你受死吧!”
几乎是同时,索若木持刀在手,向上一格,两刃相交,电光火石,但见他不甚正经地微微一笑道:“既然被你看出来了,那就留你不得了!”
和珅咬牙一笑:“从你说出我军布防之谬开始,你怕就没想让我活着回去吧?!”
第十一章:一念之差和珅放人,六根难尽三爷动情
索若木微一眯眼,神色间已是带上了十分的危险。再一迟疑,寒光一闪,和珅已然反手一抽,执刀劈来,两刀平贴索若木只觉得刀身被粘地向下一沉,他心下微微一凛,万没想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