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已慢慢从黑暗中走出来,站在月光下。他雪白的衣衫上依然一尘不染,脸上也完全没有表情,背后
斜背着柄形式奇古的乌鞘长剑。
他来到红衣少年身边,站定。
柔软的草地已被露水浸湿,白弦就坐在草地上。他并不仰头瞧西门吹雪,西门吹雪也完全没有陪他坐下来的意思。
白弦轻轻开口,像是害怕打扰了这深重的夜色:“赢了?”
西门吹雪道:“我本不该赢的。”
白弦:“哦?”
西门吹雪冷冷道:“本是同归于尽之局,他的剑却偏了。”
“也许是独孤掌门念你年少英才,不忍埋没?……”红衣少年轻笑着站起来,迎着西门吹雪毫无波动的目光柔声道:“无论如何,这总不是件坏事。”
西门吹雪直直瞧了他许久,终于移开了目光。
风更冷,一盏孤灯在夜色中摇晃,西门吹雪就消失在灯光所不及之处。
一点细小的金芒自灵堂飞出,飞入了白弦的手心。
红衣少年拨弄着手中的金蚕,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我是不是被讨厌了?”
一个声音淡淡道:“西门吹雪本就不近人情。”这声音似乎从四面八方的阴影传来,无法辨别位置,在夜色中似有一股阴森诡谲之感,让人不寒而栗。
白弦不为所动,叹了口气:“我还是觉得他讨厌我了。十一,你觉得呢?”
光明所不及之处蓦然出现一个男子,黑衣黑发,整个人就像是阴影凝结而成。十一也叹了口气,道:“少主,你是男孩子。”所以就不要像女孩子一样纠结他到底有没有讨厌你这个问题了。
白弦摆了摆手,道:“十一,你还是这样无趣。”
天色已渐渐发白,草地上却更寒冷。
红衣少年倚着树干,忽然道:“现在他们都怎么样了?”
白弦问得不清不楚,十一却毫不迟疑道:“陆小凤见过霍天青后,和花满楼去找霍休了。峨眉四秀死了两个,叶秀珠去找过霍天青,孙秀青被西门吹雪救回。”
——他不说死去的两个女人的名字,因为他知道少主从不关注失败者。
白弦站直身体:“西门吹雪?”
十一显然很明白主子的心意,接着道:“孙秀青喜欢西门吹雪,并且已经告知了他,她身中毒针,余毒未清,西门吹雪将把她带往万梅山庄。”
红衣少年仔细回想这位孙秀青姑娘的模样,却发现自己对于闯进陆小凤澡堂的四个女人的样貌早已模糊了——他本就不习惯去记那些没有必要的东西。
白弦饶有兴味道:“孙秀青知不知道西门吹雪杀了苏少英和独孤一鹤?”
十一简洁道:“知道。”
对着杀了师父和师兄的人大胆示爱,该说这位姑娘是敢为天下先,还是不知廉耻呢?而且就西门吹雪那个样子,嫁给他岂不就是嫁给一把剑?若是这把剑解冻了,只怕威力也要大不如前。
有趣,当真有趣。
☆、花满楼夭折的初恋
长廊中黝暗而静寂,带着种沉默而腐朽的气息,在这种地方,无论是怎样的黑暗似乎都会被容纳。
陆小凤才霍休那里知道,金鹏王朝的王室身具异象,每一只脚都有六根脚趾。而就在他来求证之时,大金鹏王的脚却已被砍去。而现在,大金鹏王正式成为了弃子,他僵硬冰冷的手中还握着一只红色的绣鞋,上面绣着一只飞着的燕子。
陆小凤凝视着上官飞燕,突然对这个无情的女人有种说不出的厌恶。
不是痛恨,而是厌恶,就像是人对毒蛇的那种感觉。
上官飞燕确实很美,比丹凤公主要美得多,声音也悦耳又清脆,比丹凤公主的声音好听得多,她甜蜜地微笑着,既天真又纯洁,方才她就用这样的微笑看着柳余恨心灰自刎。
陆小凤能够明白她的想法。
这样的女人,年轻而美丽,以为能够用无双的容貌和魅力让男人一个个献上自己的所有,爱慕虚荣,对旁人的真心不屑一顾。
——可惜她不知道,对于男人而言,女人永远不是最重要的,在野心和追求面前,再貌美的女人也什么都不是。
陆小凤突然高兴了起来,笑道:“一个人总是要将别人当做笨蛋,他自己就是个天下第一号的大笨蛋。”
上官飞燕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小凤道:“你若回头去看看,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上官飞燕回过头了。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忽然掉进了个又黑又深的大洞里。
屋子里很暗,一个人静静的站在黑暗中,动也不动。
上官飞燕忍不住惊叫出声:“花满楼!”
一个雍容的声音带着笑意缓缓响起:“飞燕姑娘怎么能忘了我呢?”好似一袭火焰在黑暗中燃起,漆黑的角落里现出“白姑娘”的身影。
陆小凤暗暗惊奇。方才白弦不说话也不动,整个人仿佛和黑暗浑然一体,连他都差点忽视了这个人的存在,这难道也是苗疆的一种秘术?
上官飞燕花容失色:“是你!”
白弦和花满楼很亲密地倚在一处,宽大的袖袍掩住了其下可能交握着的双手,上官飞燕不及细想,冲口而出:“花满楼,你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
长廊中没有风,却有低低的笑声回旋起小小的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