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轻响打断了宋清明的叙述,宋良功双手扶稳滴溜溜转动的茶盏,脸上尤带着沉沉郁色,“手误了。”
宋清明看了他一眼,摇摇头,继续道:“我们不知因由,以为她任性惯了,不想出嫁。因而狠狠地数落了她一番,便把她关起来让她反省。女子出嫁,自来都是父母之命,她总会想通的。谁知她竟然偷偷地溜出去,我们悄悄地找了几天,都没用下落。等她再次出现,竟然是由钱家的小子护送上门。”
宋清明脸上铁青,彷佛回到了当日,他的宝贝女儿慧娘,小鸟一般依偎在钱家小子的身边,用从未有过的坚定和温柔的语气,跟他们说,她要退婚,她要嫁给钱家小子为妻。并且说,他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那时候,他又怒又气,既羞恼女儿如此不知廉耻,又恼恨钱家小子勾搭引诱他女儿。不顾钱家小子跪地求娶,一心要把他们分开。那一场激烈的争吵中,钱家小子被他一怒之下打伤了腿,留了一辈子的残疾,女儿也跟他决裂。
“后来呢?钱氏便是因此与宋氏决裂吗?”
“钱华是钱氏独子,他残了,钱氏岂会善罢甘休。慧娘执意入钱家照顾他一辈子,根本不听我的劝。老夫当日脾性急躁,当场便与她断绝父女之情,告诉她若是出了宋家们,一辈子都不要回来了。慧娘性烈,果然再没有回来过。常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常家的长子对慧娘一片痴心,如今先被失了婚事,又失去心爱的女子,出海之时一时不慎,落下水溺亡了。常家自从对我宋氏如同仇敌,无论我如何上门求恕,也无法求得他们的原谅。老夫也无脸再上门。”
宋清明说道这里,眼角发涩,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已经过去近二十年了,当年的慧娘如今也是快四十的妇人,父女两明明同在福建,却再不得见面。宋清明心如刀割,早已经悔了,却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看宋清明伤心成这样,林铭玉也不忍再追问了。好在宋文宁已经接着道:“太爷,已经这么些年了,当年的常老太爷也退下来了,如今掌家的常百年性情温和,对咱们并无太大恶意,说不定这是常家也想开了呢。”他想了想,到底没用说起小姑姑宋慧娘的事情,而是婉转道:“当年的事情大家都是在气头上,如今过了这么些年,再多的怨恨也随着时间淡了,说不定,老天就是给我们这个机会,让四家重新聚在一起。”
宋清明神色一动,终于是长出一口气:“希望如此罢。黄氏海运到是与宋氏并无旧怨,只是这些年海运地盘争夺得厉害,少不得有利益纷争触及到我们双方的时候。况因宋氏与其他二家的旧事,使得四家不再如前,我们与黄氏的关系便是受此影响。天长日久,自然就淡了,只剩下争夺。”
林铭玉想了一想,道:“如今四家与顺昌海运的关系如何?”
宋清明道:“海运可以谋取巨利,自从朝廷平定之后,对海运的管理越来越松缓,对海运的需求也日渐的小了,近来还颇有要禁海的传闻留出。如今的海运,官府已经不再运作,但权贵们纷纷插足进来。顺昌是其中发展最快的,已经吞并了无数小海商。对我们这些福建老家族打压得尤其厉害,如今是他们想要根除我们的时候。钱氏与朝廷的关系算是四家里面最能说上话的,他们受到的影响也许少一些,但常春与我宋氏必然相差不了多少。至于黄宗瓷这老家伙,惯会见风使舵,虽然听说他在向顺昌海运示好,但我猜他必然不会如此乖巧地把自己的祖宗家业也送上去。若我们要联合起这四家,从黄氏海运下手是最可能成功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