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别说了,你会好起来的。”话语苍白,可除此之外,他再想不到说什么,尽管他和她都明白,不会好了。
“咳……阿丘啊,以前妈老是逼你学习,可你不要怪妈啊,妈也不知道能陪你多久,妈只知道,你只有好好学习,以后才能过上好日子,妈才不用担心你……咳咳……等你上了大学,很多事都要自己做了。记住啊,夏天衣服是每天都要洗的,别堆着,堆久了会臭……一日三餐决不能缺了,对身体不好……你有空要多运动,锻炼身体,别只顾着学习……和宿舍的同学要好好相处,别像现在一样孤僻……啊,还要谈个女朋友,妈不管她怎么样,只要你喜欢,她也对你好就行,还有……”这段话吕娴说了很久,中途好几次停下来强忍住咳嗽。
她还和以前一样唠叨,可却很难像以前说得那样流畅了,止不住的咳嗽使她的话断断续续的。
但狄丘还是很认真的听着,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认真。他意识到,吕娴很难有机会再像现在这样对他细细地说这么多了:“妈,你放心,我……”
“咚——”门撞开的声音,他还听到了很多脚步声。
“里面的人不许动!”一把枪抵上了狄丘的太阳穴。
他倒也不担心,对他而言,枪械造成的威胁几乎没有,只是他怕伤到吕娴。
狄丘缓缓转身,挡住吕娴的身体,突然睁大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他看到了吕静。
“离姨妈远点,你这个占了我表弟身体的怪物!”她极为愤怒,却又透着一丝惧怕,语气虽然强硬,却只敢躲在警察后面。
听到她这句话,狄丘心中顿时一紧,想赶快转头去看吕娴。
但他又不敢转头了,他怕了,畏惧了,怕看到吕娴憎恶的表情,怕吕娴大骂他是个怪物,怕吕娴再也不用那样温和的眸子看他。他就这么僵在那儿,呆呆地,仿佛不会动了一般。
“转过来吧,咳……你这孩子,往日里的果决到哪去了?”他听到了她的声音,没有愤怒,没有憎恶,有的只是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今日的平静。
于是他转过身,望着她,如同之前的无数次对望,他的眼睛是死的,没有感情的,即使对面的那双眸子依旧温和。
“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的儿子。”她笑了,她没有咳嗽,只定定地望着他。他看到了信任,她没有变,她还是她。
渐渐地,狄丘的眼神变了,是感动的,是愧疚的,是无奈的,是痛苦的,是感激的,他第一次,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拥有这么多感情。
“对不起……”他喃喃道,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摆。
“他的身体……咳……咳咳……”又是一阵咳嗽,话中还带着点犹疑,“你不是抢占的,对吗?”
狄丘摇头:“我来的时候,他已经……”狄丘垂眸,心里有些难受。
“姨妈,你不要听他的,他是个怪物啊!”吕静叫道,往日听来悦耳的嗓音此刻听来却是那么难听,刺耳。
但是没有人理她。
“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吕娴笑了,她深吸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问道:“那……那他,是什么时候……咳……咳咳咳”她又咳了起来,这一次,比往常每一次都咳得厉害,待她停下来的时候,雪白的床单上,已染上了点点血色。
狄丘刚想往前一步,却见她摆摆手。正如狄丘不想让她受到伤害一样,她也不想狄丘因为乱动而受到伤害。
她的手已经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像个老人的手,脸上也泛了青,透着一股死气,可这一刻,她的声音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
“我没事,你小心不要乱动。”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可有说些什么?”
狄丘望着她,有些不忍,可看到她坚定的眼神,也只能说了,即使他知道接下来的话会让吕娴更加痛苦,但事已至此,他也无法瞒着吕娴,在最后,他想满足吕娴的一切愿望。
“去年那场车祸,他没挺过去,我就来了。”
话音刚落,他便见到吕娴的脸色一片灰败,似乎就要不行了,赶忙补充道:“他临走前,与我说,要好好照顾您!”
“你果然是个妖怪!”又是吕静不合时宜的插话声,依旧没人理她,在这最后的庄严的时刻,没有人想为她打破这气氛。
“那小鬼,都什么时候了,还担心我!”吕娴笑了,紧接着,又哭了,像一个孩子一般嚎啕大哭,似乎要将多年来的委屈发泄出来一般,然后便是咳嗽,无止境的咳嗽,血咳了出来,却止不住她的咳嗽,一直一直咳着。
低着头,抓着胸,泪眼间,她看到小小的狄丘向她走来。
“妈,你怎么又哭了?你不是还有我嘛。”
“妈,你怎么又这么晚回来?快去洗漱,我都给你暖好被窝啦!”
“妈,别难过,就我们俩,好好的。”
“妈……”
“妈,我来接你了,别害怕,你不是一个人了。”
心脏骤停,咳嗽声也停止了,她像一个孩子,平静地睡着了。
狄丘赶忙冲上前去,却再也看不到那温情脉脉的眸子了,他的手中,只有一双渐渐冷却的满是茧子的手。
几乎是立刻,有人跑来想要拉开他,吕静还在尖叫着让他离开吕娴,嘴里冒出一些很难听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