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澜问:“你娘是谁家的姑娘?”
“啊?”阿六还在担心他的异状,却没料到会等来这么一句,愣了片刻才道,“我也不知道。”
萧澜目色微凉:“不知道?”
“是不知道啊。”阿六揉了揉鼻子,“我问了我爹,他不肯说,只说我娘是个顶好看的人。”
萧澜又问:“有多好看?”
阿六想了想,觉得不羁与潇洒这种还是莫要说了,自家人知道就好,于是随口道:“身姿曼妙,眉眼也艳丽得很,没事干就在家中绣牡丹花。”
萧澜道:“叫什么名字?”
阿六捂住嘴:“那我不能告诉你,我爹不让我说。”
萧澜未再说话,起身出了小院。
这人,怪兮兮的。阿六蹲在门口,盯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后,方才拍拍屁股回了院中,挽起袖子砍柴煮饭,嘴里还在吹小调。
陆追是被鸡汤味熏醒的。
阿六嘴里叼着鸡屁股,在院中啃得气定神闲,见到陆追出来,便赶紧去厨房盛了一碗汤,两只腿两只翅膀,最好的都捞给爹。
“萧澜走了?”陆追问。
“是啊,早就走了。”阿六在厨房里多加了两盏油灯,好让四周亮堂些,自己也坐在小木桌边,继续啃碗里的鸡肉,“也没审出更多的事情,只说裘鹏便是指使李银灭门萧家之人,爹早就猜到过了,没什么好稀罕。”
陆追点头,也啃鸡腿吃。
“对了,还有件事。”阿六道,“那裘鹏是在收到一封书信后,才知道萧家有红莲盏。”
“是吗?”陆追抬起头。
“是啊,不过暂时还不知道写信的人是谁。”阿六又给他添了一勺热汤,“或许他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萧澜怎么说?”陆追又问。
“他什么也没说,刚开始还好好的,后头却看着像是心情不大好,可我也没说什么。”阿六道,“只说爹给我找了个娘,他便一副五雷轰顶的样子,问我是谁家的姑娘,我说我不知道,他阴着脸就走了。”
……
陆追脑袋嗡嗡响:“你……”
“我没闯祸吧?”阿六试探。
陆追脑仁子颇疼,认命捞了一根鸡腿到他碗中:“没事,吃吧。”
“哪里没事了,看他的反应,与爹方才的表情,分明就是有事。”阿六难得机灵一回,食欲全无,觉得自己似乎闯了祸。沉思半晌后,震惊道:“莫非他也喜欢我娘?”
陆追瞠目结舌。
果然啊……阿六觉得自己犀利触摸到了隐藏其中的冥冥真相。
陆追道:“三天不准你再说话。”
阿六顿时虎目含泪,为啥。
陆追道:“转过去。”
阿六乖乖照做。
陆追一头栽到他宽厚的背上,不愿动,也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这都什么事啊……
萧澜并未回城南枯树林。
也未回青苍山。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何处,只是一直漫无目地走。从晚霞绚烂走到星辰闪烁,再到山巅悬崖边,看天尽头渐渐露出一线鱼肚白。
露水浸湿了肩膀,凉风刺穿骨髓,似乎连金色的朝阳也无法驱逐寒意,反而如同利刃,将心也撕裂半分。
他依稀觉得自己似乎不该是一个人。
从头到尾,都不该是如此孤身一个人。
山间寂静无声,积雪点滴融化,沿着坚硬的悬崖石壁缓缓下落,泅晕出一条又一条细细的湿痕。
连时间也几乎凝结。
萧澜狠狠闭起眼睛,挥手胡乱砸向石壁,凝聚了十成内力。似乎只要将面前阻碍拨开,便能牢牢抓住曾经的过往。巨大的轰鸣声传来,无数粉末与灰尘腾空扬起,扑簌落在天地间,连地表也微微震动,裂出曲折的缝隙。
只是在这一切后,云雾却又重新聚集,笼在山间与心间。
萧澜精疲力竭向后靠坐在老树下,满目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