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追问:“要去哪里?”
对方不耐烦地一瞪眼, 只差将“凶蛮狠毒”四个字写在脸上。
陆追看了一眼那骇人的皮鞭, 识趣将所有剩下的问题都咽了下去,与萧澜一道起身出了门。
看到外头的回廊与院落, 陆追更加断定, 这的确应当是大楚边境的某座城池。距离长风城约莫十来天的路途,又在西北方向,那就只有两个可能性,要么是水天镇, 要么是朝阳城。
院中停着一架马车,两人再度被蒙上眼睛捆住双手,勒令坐了进去, 不知又要去往何处。
在先前失明的那一段时光里,陆追练就了超乎常人的听觉,他甚至能分辨出萧瑟秋风中,一片枯叶落入尘中的细碎声响。而此时此刻,即便眼前漆黑一片,他也依旧能清晰地听到马车外头的嘈杂声响,人来人往热热闹闹,有小摊主在吆喝,也有百姓在闲谈。
马车还未驶出城门,陆追已经知道了这里到底是何处。
外头的路途越来越颠簸,像是车轮正在碾过戈壁碎石。陆追斜靠着萧澜,侧耳听外头风声呼啸,呜呜嘶吼着,像是从地下升腾而起的鬼哭狼嚎,卷起茫茫无边沙与尘。
负责押送的看守用脚尖踢了踢他,道:“坐直了!”
陆追依旧贴着萧澜,哑声道:“浑身疼。”
看守轻嗤一声,没有再说话。萧澜却因为这三个字再度担心起来,他甚至有些后悔,就该将陆追留在长风城中,只自己一人来这敌营。
陆追双手被缚住,却依旧固执侧身扯住他的袖口,昏昏欲睡。反正外头除了马蹄声,就只剩下了阵阵风啸,不用想也能猜到四周的景象,倒不如养精蓄锐,睡醒再说。
萧澜将身子侧了侧,将宽厚的脊背给他,好让人能靠得更舒服些。
这回足足过了一天一夜,马车方才停下来,看守将两人推搡下车,扯掉眼前黑布,道:“进去吧。”
陆追缓了好一阵子,双眼才适应了光亮。晨光洒满茫茫砂石,广阔无垠的戈壁滩上,一大片帐篷正连绵起伏,如同一座又一座小小的山丘,每一顶帐篷前都站着守卫,是长辫弯刀的外族打扮。门帘统一被掀起搭在一侧,里头黑压压的,隐约可见人影绰绰,想来应该都是被强绑的大楚百姓,准备一次运往大漠深处,去挖那所谓的“新坟”。
得来全不费功夫啊。陆追与萧澜钻进一顶帐篷,就见里头挤了少说也有二三十人,角落分散放着四五个火盆,桌上还有些没吃完的粥饭馒头,待遇倒也不差。
“也对,”陆追寻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低声道,“还指着这些人将来帮他干活,总不能打带虐待,绑匪也是要笼络人心的。”
“饿不饿?”萧澜问。
一天一夜没吃饭,陆追早已饥肠辘辘,他抬头看了眼桌上的剩粥与馒头,叹气道:“没得挑,闭眼啃吧。”
萧澜走到桌边一看,粥饭只剩了一个糊底,馒头上也满是黑色指印,他心里一摇头,索性径直出了门,对守卫道:“我要找你们管事。”
陆追:“……”
喂!
那守卫并不能听懂他在说什么,嘴里嘀嘀咕咕说了一串,听语调九成九是在骂人,手里也不耐烦地举起长刀,想将这新来的俘虏赶回帐篷。
刀背迎面而来,萧澜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守卫只觉得右臂一麻,像是半边身子都被卸去了力气,心里顿时有些骇然,本能往后退了两步。
萧澜又用外族话重复了一遍。
守卫更加吃惊起来,虽说近两年来边境集市频频,各方贸易往来颇多,但大多都是部族的人学汉话,还没见过几个汉人懂游牧族的语言。他一时摸不准萧澜想要做什么,却也不想再激怒这煞神,稍加思索,便示意同伴前去通传首领,自己则是挥手叫来更多人,举起刀将萧澜团团围住,以防出乱子。
萧澜却看也未多看他一眼,话说完后,就转身坐回到陆追身边,轻声道:“再多忍半个时辰,我保你能吃上热饭。”
陆追一抿嘴,问他:“怎么也不同我商量一声?”
“先摸摸底,”萧澜道,“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取得对方信任。我若能在这数百俘虏中当个小头目,一来方便办事,二来也好弄一顶单独的帐篷,替你擦药。”
陆追道:“只是皮肉伤。”
萧澜摇头:“皮肉伤也是伤,我心疼。”
陆追耳根“刷”便一红,速度颇快,即便身在敌营,也没耽误这充满暗恋情怀的窃喜与忐忑,不过嘴上该冷静还是要冷静,这样方能显得淡定从容优雅大方:“说笑了,我受这点小伤,萧兄有何可心疼?”
萧澜问:“我若受伤,你会心疼吗?”
何止是心疼。陆追想了想,险些回他一句,心如刀绞。
他说:“嗯。”
萧澜笑笑:“这便是了,你心疼我,我自然也心疼你,与伤的大小无关,哪怕只是被蚊子叮个包,我也会想找来药帮你擦。”
这话说得又暖又贴心,陆追不知自己该是何表情,若跟着一道咧嘴笑,像是又有些傻,于是只得再次发自肺腑道:“萧兄啊,你果真是个好人。”全大楚最好,绝无仅有的好,举世无双的好。除去心间欢喜的酸甜情绪,哪怕只论起沿途那些体贴无微的照顾,他也很想去找个木匠铺子,打一个金光闪闪的“好人”牌匾,缠满红绸缎送去萧澜家中。
“出来!”一声呵斥打断两人低语,守卫站在门口,举刀指着萧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