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诚开口说了些什么,明楼听不清楚,却存着坏心眼儿的趁他没有防备的时候伸手打开窗户,明诚一时不查整个人向前倾,鼻子也不小心磕在了明楼的肩上,就在接住他的那一刻,明楼猛地吸进了一口带着苦橙花和墨角兰的香气。
“我只是想说。”明诚揉着渐渐泛红的鼻子,用手扶在窗框上道,“先生你的水壶漏了。”
“ 什么?”明楼只顾着偷笑,低头才发现自己的裤腿鞋袜全湿了,不过他也不在意,无意间用手覆在他的手指上,微扬着下巴注视着他的眼睛,说,“你看看你的鼻子。”
“可不就说了谎才变长的。”明楼煞有其事的说,还像小时候的逗他一样不修边幅,全然没了昔日严肃的明教授的架子与威严。
“我什么时候骗过先生?”明诚的眼神有一瞬的闪躲,之后又底气十足的指着自己的红鼻子,说,“您看看,它才不会变长。”
闲处光阴易过,当家里的小魔王带着一箱子刚从伦敦摄政街买回来的领带与西服后拿着家姐的书信找到庄园的时候,明楼觉得自己的舒心日子差不多到头。
明楼头疼的拆开那封家书,大概就能想到其中的意思,多半为一是照顾兄弟,二是保重身体,三是有违前两令者家法伺候。
称病没用,明楼苦恼的看着身后跟着的小尾巴,二十岁都未到,看什么都新鲜的年龄,花花肠子一大堆,许多上都是一知半解还张扬好胜,只难为上头的两位哥哥有容乃大,以示包容。
家里的老夭从小娇惯坏了,又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连大哥都不怕,天天像只雀儿似的在哥哥们面前嬉笑闹腾。
整日里绕着明楼转是上大半天,有时明楼撞着休假也不能将其摆脱,有一次他等着把家里的食材买回来后,带着明台往沙发上一坐,连着原本坐在沙发中心的明诚都假作看书离远了些。
明楼眼看着他就要起身,忙拽过他的腕子抽出手中的书,苦笑道,“富同享,难同当,方是兄弟的意思。”
“好先生,谁要同你做兄弟?”明诚说话坦诚,见此情况连革命友谊都要叛变。
“不做兄弟做什么?”一旁明台插嘴,看着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倒像是一出戏。脑子里灵光一现,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时开始央着明楼唱一出《狮吼记》权当他后天的生日礼物。
明诚独坐一旁忍笑,又听明楼哄劝,“这《狮吼记》本是昆曲,我不会。”
而这明台不过是在上海跟着同学看过一场顾传玠的《牡丹亭》,一出《拾画,叫画》,一人唱完,演得入木三分,精彩绝伦,竟是个戏痴。从此明台便迷上了昆曲,现在对顾先生在《狮吼记》中演的陈季常与《长生殿》里的唐明皇仍是念念不忘,此时不知因何开了头,便牵出后面一筐事儿。
“京戏也有的。”明台抱着明楼的胳膊望着他,不依不饶,“只唱《跪池》那一折,给我过足瘾,日后再不缠着您了,怎么样?”
听了明台说以后再不纠缠,明楼心里头还是有些松动的,加之明诚也是一路煽风点火的在耳边说,“不如唱一折大家都省心,跪就跪了,反正也没外人在。”
这话反比明台更不厚道,转眼看着明诚,说他是个小促狭鬼。
无可奈何之际,明楼还想讨价还价,“我演陈慥,谁演柳氏。”
明台立马眼珠一转,盯着明诚看了半晌,吞吞吐吐的问,“阿诚哥? ”
明诚摇头,态度坚决的很,可明台却推着明楼向前,从明楼的肩膀凑出个脑袋来,歪了嘴的模样活像个淘气包,他说,“你看,木本千松,是栋梁,楼为重屋,即明堂,如若见之,嫁他!”
“这话有理。”明楼听了竟也点头称赞,起身对着表情一下子变得惊慌的明诚,空撩了一下不存在的袍子,眼见要跪,顷刻手臂就被拉扯,明楼抬眼看着他呆愣的样子,唱到,“跪是跪得,只求娘子把大门闭了,恐有人看见,不好意思。”
作势要拜,这本不合礼法,明诚急忙低头竟与明楼的额头磕在一块儿,发出一声闷响。一旁喝着红茶的明台大笑,赏戏的猴儿心散了,直指着地上的两人说,“我一时不察,这会儿还有人拜上天地了。 ”
明楼看着眼前坐在地上的明诚,一手捂着额头,一手却还抓着他的衣袖,不让他真的跪下来,掌心温热柔软仍带着上回闻到的香气,触觉鲜明的像是所有神经末梢都集中在那一块儿,等传到心肺处早已化作了一阵没来由的悸动。
“不闹你玩儿了。”明楼拉起明诚,发现握着的手里还染着他指缝中的湿润,以为是磕疼了才出的汗,又拨开头发去瞧他额角上通红的一块,小心的揉了揉,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起哄。”
明诚退了一步,抽出了一双手,清浅的眼睛看着明楼却和明台说,“年幼青梅汪曼春,往后的朱丽叶,还有半年前的苏珊,就这三个往先生跟前凑一块演的就得是《铡美案》了。”
明台把嚼碎的果酱饼干呛进喉管,却一刻也不耽误笑,他看着明楼,指着明诚,“您也终于见识到比我厉害的人了吧。”
明楼气的不轻,将明诚搂过来,一手圈着他的腰也是不避讳,说,“再加上一直都在的你,我明楼这一生可谓是有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