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望舒抓了把鸟食放在栏杆上,看雀鸟排成一队慢慢啄食,伸出食指在喜鹊的脑袋一划,淡淡地应了声:“应该的。”
白马将手炉丢给檀青,把手伸到岑非鱼肚子上捂着,翘起脚尖轻轻踢了踢檀青,问:“有幸跟着我三叔,都学到了些什么?”
檀青不无酸意地“啧”了两声,道:“我是办正事的,可不像你那样优哉游哉。”他侧目,看了眼周望舒,“师父精心谋划,让周勤告齐王的状子落入楚王手中;再派人去往玉门关,接应你那青梅竹马。我独自登门给人送英雄帖,二爷的名声太臭,害得我总遭人白眼!”
这回轮到白马发出“啧啧”声,道:“三叔终于肯收你这个蠢徒儿了,你可争气些!千万不要让他晚节不保。”
白马话未落音,已被气鼓鼓的檀青扑倒。两人抱成一团打闹,笑声在空荡的院落中回响,振落了几片梅花。
周望舒欲言又止,最终没有多说,把手里的鸟食撒到地上,任雀鸟争抢,拍拍手、移开视线,目光温和地看着两个少年郎。
他们的谋划,全在按部就班地顺利实施。
一道悬赏,将天下人的目光都引到江南。
岑非鱼领着白马,在外风风火火地走上一遭,让天下人都知道,赵桢遗孤在他手上。
广发英雄帖,召集各路“英豪”于元月十五共聚石头城,岑非鱼为东道主,摆上七日擂台,赌注就是白马。不论为名或为利,但凡能在擂台上站到最后的人,便能拿到赵桢遗孤。
此事听来荒唐,若是别人来做,只怕无人敢信。但岑非鱼向来癫狂,就算他明日杀入皇宫,说只是想在龙椅上坐一坐,只怕亦无人会感到意外。
届时,朝廷必然不能再装聋作哑。
他们要的就是惊动朝廷。届时,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众口悠悠,谁还敢颠倒黑白、翻覆乾坤?
仇要报,日子亦要好好过。
转眼已近除夕。
淮南王带人来过一回,送了许多年货,仍旧是为了借机同周望舒说话。他来时,由檀青接引,从廊下走过,正巧遇上白马。后者侧立一旁,笑意盈盈地请王爷先行。
梁玮同白马擦身而过时,一片雪花意外落入白马眼中,他抬头眨了眨眼。
有那么一个瞬间,两人四目相对。
白马的眼睛像一汪碧绿的湖水,映照出梁玮的面庞,映照出这位年幼的王爷那文秀、白皙,温文有礼的模样,以及在这样平静的表面下,那一股暗涌着的潜流。
梁玮眼中则充满疑惑,他觉得白马变化很大,可又说不上来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番变化,明明仅是月余未见,这白雪奴却像是完全换了个人,精气神都不同了。
雪花落,风摇树摆,梅花也一片片飘散空中。
梁玮朝白马点点头,走了。
淮南王离开时,正遇上白马在门前贴剪纸。他看了两眼,一时间分辨不出那剪纸是个什么图样,觉得甚是有趣,便将手笼在衣袖里,等白马贴好了才发问:“这是什么?”
白马准备行礼,被梁玮免了,随即笑道:“两只鸡。”
淮南王仰头看着白马,略有些羡慕,道:“你长得很快。”
白马挠挠头,心想“我确实长得很快”,但见了梁玮那病怏怏的模样,却觉得这话不好说出口,于是便道:“孟子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您是劳心的人,身上压得担子重些,不像我们小老百姓,过日子没什么烦恼。”
“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不幸生在帝王家,没有驾船的能量,却不得不当这个领航人,只能削足适履,硬着头皮干。”梁玮摇头轻笑,幽幽叹道,“西、北均因大雪受灾,东边亦不平静,江南也是连月大雪。待会儿我还要去城西看望灾民,许多年没能同哥哥一块儿过年,一家人总不得相聚。”
“王爷是个好人,好人有好报。”白马从梁玮眼中读出了落寞,不知如何劝慰,见还有一张剪纸没贴好,便把东西递给梁玮,让他一起来贴。
梁玮拿着红纸,有些手足无措,生怕贴歪了,弄得满头大汗,“我看街上家家户户,都在门上贴福字,怎么你们偏贴两只鸡?”
白马顺手给梁玮擦了把汗,悄声告诉他:“雄鸡有驱邪避煞的能耐。除夕夜里,我们在门前点火、烧几根竹子,待到竹子烧得爆响,便是把家中的鬼魅都吓走了。门上贴一对雄鸡,出了门的鬼便不再敢进屋。二爷怕鬼,我用着间偏方让他心安,王爷不要笑话。”
梁玮听罢,忍俊不禁,笑着笑着,却忽然静了下来。
两人站在雪中对视了片刻。
梁玮便像是明白了什么,握了握白马的手,说:“你的手很凉。”
白马从梁玮眼中看到了真诚的关怀,反倒有些不适应,道:“雪下得太大了。”
梁玮:“莫道浮云能蔽日,严冬过尽绽春蕾。举头三尺有神明,终会有真相大白的一日,我会出一份力。保重。”
白马心头一暖,“多谢王爷。”
岑非鱼从屋里跑出来,手上还拿着一团白面,边扯着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