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久没有听到这声音, 甚至需要靠反问来确定。
得到那边肯定的回答, 紧接着又与对方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
对话太快了,快到理智跟不上情感。曲乐白还没来得及回想起当年发生了什么。
恍如隔世。
……
若要回忆当年, 曲乐白已经不知道要从何处开始。
在大佬心中, 这件事情或许是一场对家长式□□的反抗,火山爆发之后, 岩浆崩裂, 而后又渐渐平息。
大佬与曲乐白秉承着相同的爱好与梦想,自然站在曲乐白这边。但等到事情过去之后,大佬也忍不住会劝:“你家人也该看开了吧……”
潜台词她知道:要不要与父母和好呢?
曲乐白倔,但这又是承袭自谁?
只不过她没有想到, 几年过去, 如黑岩一般坚硬的倔强也能熬成酱油渣滓。
她父母是老教师。说是教师,没受过多少教育,那年头愿意去小城镇教书的都成了“教师”。说没受过教育,心气又高得不行, 执着地捍卫着“士农工商”的三教九流分级制度,坚持认为曲乐白应该去考公务员。
在他们眼里,最好的就是铁饭碗。
曲乐白不平,问他们:“写书这个职业,就这么拿不出手吗?不也是舞文弄墨的么?”
父母皱眉摇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堪入耳的言论似的:“你写的那些能叫书么,能教书育人么!充其量只是话本!在古时候那就是写给戏子唱的!哪怕你赚再多钱,腰杆子也不正,还不如回来种地!”
母亲帮腔:“就算你真的喜欢写,业余写不行么?你能靠这个吃一辈子么?”
就是在那时候,曲乐白意识到她无法跟父母沟通。
或许年轻人与中年人的确存在系统性的差别,又或许是一家人都死倔,哪怕最初只是49与51的意见分歧,可一旦产生对立面,便水火不容。
谁都想证明自己是正确的。
于是,“逃走”的念头像是一张网将她紧紧裹紧,等她破茧成蝶;又像是一棵小树苗,对立方的一个眼神、一个短语,都让它更加茁壮。
这颗种子撑破地表,靠的理由也未必多么高尚,多么为理想奋不顾身。
只不过是平常从未接触过的亲戚给介绍了一个七大姑八大姨的外甥。
还没见上面,那男人便要求曲乐白将头像换成自拍、问她有多少存款、要求她从现在开始保养子宫,甚至还问她是不是chù_nǚ。
“如果不是chù_nǚ,那我们也不用见面了吧。破鞋烦得很,喜欢闹。”这是那男人的原话。
曲乐白觉得恶心,向父母说明实情。母亲也觉得不宜深交,却还是劝她去见一面。
“吃顿饭而已,不会少块肉的。到时候说没看上眼就行了,也算是给了介绍人面子。”
曲乐白气得不行。
——什么面子,面子难道比自己的感受还要重要?!再说了,介绍这种男人过来,介绍人自己也没多在意面子。
然后曲乐白就跑了,还特行为艺术,在哥哥婚礼的当天跑了——因为听说那男人也要过来,“验验货”。
曲乐白那时候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在表示反抗。
可她万万没想到,哥哥为了寻找自己出了车祸,而自己那时候正在想办法与大佬接头。
她对父母既恨且悔,对哥哥愧疚,对嫂子心疼。
对自己,却只有厌恶。
……
真正见面之后,气氛有点儿沉重。也许因为太久不见面,一家人都忘了要如何挑起话题。
曲乐白给每个人倒了一杯水,水杯磕在桌子上,发出了撞击声。
父亲问她:“你还在写吗?是不是越来越多人喜欢你了?那个词叫什么来着,’粉丝’?”
几年前,父母完全不理解这种文化,对此嗤之以鼻,如今却愿意主动问起这事儿。曲乐白想到母亲从前问的那一句“难道能写一辈子吗”,又对比如今现状,只觉得讽刺,鼻子一酸,差点儿流下泪来。
她说:“没写了。”
她还想说很多:我写不出来了、我考公务员了、我还是没谈恋爱没结婚……
但话太多,她说不出口。
母亲说:“怎么就没写了呢?你不是很喜欢这个吗?”
曲乐白看着母亲如水的眼神,差点儿就要将事情和盘托出。好在最后忍了一下,勉强微笑道:“忙不过来。”
嫂子说:“就别问了吧,乐乐她自己有主意。”
“嗯,对对……”
嫂子怀里抱着孩子,不知为什么,孩子神情有点儿倦怠,揉了揉眼睛。
“荣荣,快叫姑姑。”嫂子捉起小朋友的手,对着曲乐白挥了挥。小朋友看上去有点儿呆滞,但还是咧嘴笑了,叫:“姑姑!”
“口水!”嫂子用一张卫生纸蹭了蹭小朋友的嘴角。
曲乐白摸了摸小朋友的脑袋,笑着说:“真可爱。”
小朋友伸手抓了抓曲乐白的手指。
有了小朋友荣荣作为话题切入点,这顿饭总算融洽了一些,但还是没能交心。曲乐白问他们为什么突然来上海,父亲支吾半晌,最终只说“来玩”。
曲乐白心里直觉不对,但不敢去猜。
如果连久违的温情都要解析猜忌,那人活着,还真没什么意思了。
……
吃完饭,曲乐白说要送一家人去酒店。路上嫂子跟曲乐白走在一块儿,曲乐白问:“嫂嫂,你今年多大了?”
嫂子温柔,将荣荣往上掂了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