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一天,神庙里的神像震动了,随即传来了希腊联军遭受瘟疫的消息。
克律塞斯知道,光明神听到了他的祷告。
阿波罗的出手,终于揭开了众神参与特洛伊战争的序幕,以至于这场人与人之间的争斗,逐渐演变成了人与神之间的战争,而最终又成了众神之间的一场撕打。
结局早已注定,但是过程可以演绎。
克律塞斯走进光明神庙,穿过种着桃金娘树的院子,走入一间客房,大王子赫克托尔正在那里。
他在专心致志地雕刻一尊石像。
克律塞斯只看了一眼,就心惊胆战地低下头去。
那尊石像,和光明神像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姿势完全不同,脸上的表情也不复严肃,而是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
赫克托尔一言不发,只管雕刻。
外面,特洛伊和希腊联军已经对峙多日,谁也没有率先出手。
任凭谁也想不到,这种战火纷飞的紧要关头,大王子居然会出现在神庙里,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克律塞斯看着赫克托尔。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粉粉嫩嫩的青涩少年了,二十年的风霜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些痕迹,磨去了那些只属于少年人的圆润,露出了他本身的轮廓,冷硬,犀利。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手指漫无目的动着,在他的手下,一张熟悉的俊美面孔逐渐成型,嘴角上翘,笑得没心没肺。
“有什么新的消息吗?”赫克托尔忽然问道。
克律塞斯收回思绪,道:“希腊联军遭受瘟疫了,应该是光明神出手了。”
赫克托尔手下的动作一顿,道:“是吗?”
然后就不再说话,只是专心进行下一个动作。
克律塞斯知道,这种时候是不应该来打扰他的。
他的盔甲之上,还带着希腊人未干的鲜血,冷硬的金属质地一如他这个人。
他是整个特洛伊的脊梁。有他在,特洛伊城才能安享宁静,在希腊联军的疯狂围攻之下,挺过整整九年。
可是他也有自己的空间,繁忙的战事之余,也有唯一的,小小的爱好。
“国王想要见您,王子殿下。”克律塞斯不得不将消息传到,在那之后,他再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
他比大王子大了将近十岁,鬓角已经出现了斑斑点点的痕迹。
终于,赫克托尔完成了最后一点工作,在他的手下,那个石像越发惟妙惟肖,就连细节都极其准确。
而在房间的其他角落,也堆放着很多的石像,每一个都是那少年的样子,他笑得没心没肺的模样,他睁得圆溜溜的眼睛,他一脸惊讶的神情,每一尊都是。
但是没有一尊石像是完整的,全都有着各种各样的残缺。
赫克托尔完成了手中的工作,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笑过了。
然后,他拿起了一旁的锤子,向着石像,狠狠砸去。
砰的一声,石像猛烈地晃动一下,左肩碎裂了。
赫克托尔擦了擦额角的汗,道:“走吧。”
克律塞斯心疼地看了看那件杰出的艺术品,心里暗叫可惜。
大王子已经走到了院子中间,他急步跟了上去。路过桃金娘树的时候,赫克托尔停了下来,仰头看向树冠,淡淡道:“什么时候,找人把这棵树砍了吧。”
克律塞斯只得答是。
赫克托尔骑马奔向王宫,一路之上,都在迎接众人的目光,崇敬之中夹杂着由衷地佩服。
那是他们的大王子,也是他们的希望。
老国王在寝殿之中接见了自己最得意的儿子。所有的侍女和侍卫,甚至连王后本人,都通通退下,离寝殿不少于五百米的距离。
赫克托尔感到一丝不安,这种事情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如果是探讨战事的话,人应该越多越好,不是吗。
他的父亲脸上的表情极为严肃。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特洛伊一定会灭亡,你相信吗?孩子。”
赫克托尔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我相信。”
有些事情,哪怕是喝了冥河之水,也永远不会忘记。
老国王极为意外,他一直以为,儿子这么拼死抵抗,是因为对于特洛伊的命运抱有十足十的信心。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出色的骄傲的大儿子,一直都是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那么,”他叹了一口气,“如果我让你弃城逃走,你是坚决不肯的啰。”
赫克托尔道:“父王会做这种事情吗?”
“我不一样,”老国王突然激动了起来,“我是特洛伊的国王,而你,只是特洛伊的王子而已。特洛伊又不只一个王子,你走了,还有很多,你不需要留在这里送死。”
“但是能打仗的只有我一个。”赫克托尔淡淡地指出事情的真相,“虽然特洛伊注定会灭亡,但是能多活一时也是好的。”
老国王的力气就像被抽干了一样,一下子瘫坐到了椅子上。
他把大儿子叫来,本来是想告诉他,特洛伊迟早会被灭掉,不用挣扎了,赶快逃命去吧。
没想到他的儿子,像他一样倔强,又有着这么强烈的使命感和责任感,一早就抱定了要和城邦共存亡的决心。
他的眼里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你是怎么知道特洛伊非灭亡不可的?”国王问赫克托尔。
大王子苦笑:自然是因为我曾经亲耳听到过神祇的决定。
但是他不能说出真实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