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尽,满堂寂静。
婷而却仍然满目仇恨直视卢夫人,微仰着一张秀丽却满是冷厉的面颊,那凛然的气势竟然让卢夫人心生胆怯。
这位本就迷信佛道,想到婷而父母双亡,人未过门喻四郎又再死于非命,眼下她又是毫不掩示对卢家以及孙子的痛恨,哪里还愿招惹“恶煞”。
于是连连冷哼:“好,你好,你很好,有骨气,宁愿背负恶煞之名!”
拂袖而去。
孟氏当然也紧追着卢夫人离开,尚且惊慌失措地分辩,然而卢夫人胸有成竹前来却招致了这么一番恶语诅咒,哪里还肯听孟氏罗里八嗦的解释,待出了柳府,便是一个示意,荣国公府的仆从挽着袖子就是一番推搡,险些没将孟氏搡个仰面朝天。
而厅堂里,婷而这才没有再强忍那悲愤的泪水,伏在萧氏怀中痛哭流涕。
“婷儿这又是何苦……”萧氏一手抚着婷而那瘦削的肩背,轻叹一声:“固然是因报四郎情深意重,可不与自己留半点退路,日子还长,你今后……”
命硬煞克的名声一旦传开,婷而的婚事就当真不易了。
十一娘心头也是恻然,她也说不出什么安抚的话来,只将事情往好的一方面考虑:“也不到绝望地步,即便传扬开来,明白人都想得到是婷姐姐不愿委身仇家,至于那些糊涂人,原本也配不上婷姐姐。”
“姻缘之事,婷而不作别想。”痛哭的少女宣泄一番之后,起身端坐时再不见一点软弱:“今日这番话能当卢夫人面前说来,也算痛快淋漓,无论何时我都不会后悔,接下来,还望婶母依计而行,世母既然口口声声称为显望姬妾对霍邑柳氏已是高攀,想来应当乐见七妹飞上枝头,这也算,婷而对世父世母之报答。”
萧氏因为同情婷而的遭遇,又听十一娘说过不仅柳东野夫妇,便连那柳娉而也是个贪婪阴险置亲人不顾的小人,根本就不觉得婷而这回算计那家人有任何不妥,轻笑道:“放心罢,不会让你这回白受委屈。”
于是未过几日,不待柳东野等到卢夫人消气送还财礼,市坊间才刚兴起的传言却突然衍生出了另一种说法——
卢八郎卢锐因在慈恩寺巧遇柳六娘,觑觎佳人貌美,重礼求纳,哪知却被柳六娘嘲讽一番,闹得老大没趣,那柳六娘原本与喻四郎有婚约在前,故直言与喻四郎相比卢八郎简直不堪入目,莫说为妾,八抬大轿娶为正妻都是妄想!
这话传播的速度比早前柳东野有意散发的更加迅广,三两日间竟被不少贵族纨绔听闻,甚至有人当面嘲笑卢锐不自量力、自取其辱,卢锐自是恼羞成怒,卢夫人听说后也气得七窍生烟,让人一打听,却察到了柳东野身上!
这下子柳主薄已经收下的财礼可再也退不回去,京兆卢几乎立即展开反击——柳六娘为煞克之命,荣国公府哪会求纳?原是柳东野主动示好,称家中女儿七娘温婉贤淑,求国公府八郎纳为良妾,卢家这才送财礼为定。
柳娉而原本打算看堂姐笑话,哪里预料见这事居然最终落到她的头上,寻死觅活地哭闹了一番:“阿耶可得为女儿作主,女儿为大姓嫡女,望族闺秀,怎能屈为人妾?卢家分明就是强纳!”
孟氏也是哭天呛地:“夫君可不能妥协,咱们就娉儿一个女儿,妾身历来悉心教导,娉儿也自幼聪慧,将来不愁没有显望子弟求娶,对夫君才有助益,倘若真为姬妾,卢夫人难保不会因六娘之故迁怒娉儿,将来她可难有出头之日。”
柳东野正在懊恼自己听信妇人之言,不但彻底得罪了京兆柳,京兆卢那头也没落着好,虽说冯伯璋与曹刚先后犯事表面上没牵连他,可一旦满任,没有倚靠的自己可别妄想升迁,眼看就逃不开守缺,这要是再将京兆卢也得罪了个彻底,只要略施报复,他的仕途可就真正到头了。
因此把心一横,重重搡开孟氏:“也不看看如今情势,还敢奢望显望正妻?卢八郎好歹也是公爵嫡孙,又已是官身,七娘是为良妾并非侍奴,论来也不算有失体面。”
听见父亲说出这话,柳娉而只觉天昏地暗,可她刚刚才从牙缝里挤出“誓死不从”四字,柳东野就满眼冷洌地横过一眼:“既如此,死了也好,对荣国公府也不愁交待了,无非暴病两字就能平息议论。”
柳东野当然不是真让女儿寻死,咽为柳娉而一死卢锐那就铁定成为笑料了,荣国公府还不将他一家恨之入骨?他也算了解自家亲生女儿,不过口头要强,根本没有寻死的烈性。
果然,柳娉而到底是没有死成,不过几日便上了一顶小轿,抬进了荣国公府。
卢家这场纳妾喜宴到底还是热热闹闹举行,以挽回声誉——那些什么被柳六娘讥嘲嫌弃之说实为无稽,荣国公府求纳者一开始就是柳七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