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真用不着,不是什么要命的病,再说等你下班了再过去,你奶奶都睡着了,实在要想去回头等礼拜天白天再去。”
贺远一琢磨:“那也行。”
“唉,你说这家里但凡有个岁数大点儿的,没个常人在还真不行,你师娘先头还说想出去找个活儿干,这哪儿离得了人呐?”周松民随手朝地下掸了两下烟灰,自顾自地继续感慨着,“昨儿个得亏有街坊帮忙,要不她自个儿哪弄得动你奶奶。”
“还真是,要不奶奶准得再多遭会儿罪。”贺远顺口接了一句。
“那可不……”周松民狠嘬完最后一口烟,往烟灰缸里一捻,“要不怎么说远亲不如近邻呢,就说昨儿帮忙那小伙子,就住咱家右手边儿那个独院儿,听说也是解放以前家里头日子过不下去才跑出来找食的,实际我这白天上班的,跟他也不怎么熟,你师娘倒是跟他说过几回话,瞅这意思也是个热心肠。”
“街里街坊住着,谁家也保不齐有个什么事儿,能搭把手就搭把手呗。”贺远对师父的一腔感叹没太往心里去。他家就在本地,打小在胡同里长大,家家户户本就不算生分,彼此间接个短儿、照应一下都是常事。再加上孩子们东跑西串的,不是这个上那家玩,就是那个上这家吃顿饭,一来二去,家大人之间更免不了要时常来往。
可周松民不一样,他一个外乡人能在大城市立住脚跟不容易,自是会把旁人的好都记在心上:“倒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过总归还是得好好谢谢人家。”
日子在每天到点儿厂来、到点儿家去的按部就班下平淡地过着,转眼便晃到了礼拜天,贺远到底还是去了趟医院——平日里师父对自己好,眼下家里有事了自己不能当没看见,总得尽点心才踏实。
从医院出来后他倒并未急着回家,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悠了一会儿,忽然脑筋一转,调个方向直奔了好友唐士秋家。
说起这好哥儿俩,虽没住成街坊,却也打小学起就混在一块儿玩,算得上是半个发小儿了。中学又是同班,彼此相熟得很。只是跟贺远普通家庭的出身不同,解放以前的唐士秋是个少爷。先前家里还开过工厂,经营着不少产业,虽说这两年都逐渐走了公私合营的路,但终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里条件比起普通百姓来说要殷实许多。
贺远今天临时起意过来找他,刨去两人确是有些日子未见的原因,其实还隐约存了另一个心思——唐士秋就读的跟苏倾奕任教的正是同一所大学,他琢磨着兴许有意无意地能套出点什么话来。至于怎么就突然想起这么一出儿了,贺远也说不清,保不齐真是鬼迷了心窍了。
唐士秋开门见是好友主动来找自己,惯常嘴欠地调侃了句:“哎呦喂,您老竟然亲自登门,真是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少贫,我不找你,你就不找我?你这刚念了一个月大学,就跟我们这工人阶级渐行渐远了?”贺远抬手怼了好友一下,又把话头扔了回去。
“哪儿的话,工人阶级可是咱社会主义老大哥,我们这都得紧跟大哥的步伐,来,哥,快让小弟瞻仰一下风采。”唐士秋嘴贫起来一点知识分子的影子都找不见,跟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简直没两样。
贺远瞅着他这副谄媚的嘴脸,噗嗤一下就乐了,“去你的……”乐完俩人又扯了几句闲篇儿,贺远佯作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最近好像有个你们学校的老师时不常上我们厂来讲课,听说还挺年轻的。”
“上你们厂?”唐士秋歪在沙发上压根也没个正行,晃着腿,一边嗑瓜子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跟贺远闲扯,“那应该是苏老师吧。”
“好像是这么个姓,”贺远继续装模作样,“反正我师父把他一通夸,说是顶佩服这种有本事的人。”
“那应该就是他了,你是不知道这苏老师在学校有多受欢迎,就那么枯燥的工程力学愣是一堆人跑去蹭课,要我说也不知道是去听课的还是去看景儿的。”
“看什么景儿?”贺远诧异道。
“看他呗。”
“看他干嘛?”
“他好看啊。”
贺远似乎没反应过来,傻了吧唧地问了句:“他不是男的么?”
“男的怎么了?要搁我说,我们学校一多半儿姑娘还没他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