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家庄不算大,里面总共只有二十来户人家,有一半房屋不知为何已然荒废。虽说是邻里有亲,但看上去并不爱互相搭理,除了早先的群架,散了之后就各自回家,再不多说一句话。
慕云深带着萧爻正大光明的从道上走过去,四周的目光都不怎么友善,有拿着饭碗,从窗户处偷窥的,也有光明正大瞪着的,萧爻只觉得全身不舒服,像是放了好几条刺啦虫在颈子里。
因村中大人的态度不大友善,导致孩子们更甚,一个个绕着跑来跑去,明里是在玩闹,其实由几个大点的带着,不过是给两个外人找不痛快,时不时的还推搡一下,洒出一把灰,或直接扑倒在他们身上——要不是萧爻躲的快,裤子能让个小胖墩扯下来。
“你过来。”
慕云深看起来就病怏怏的,没什么力气,但几个孩子就是不敢去闹他,这么停下来招了招手,那带头的还抖了一下,又不敢跑,唯唯诺诺的走到慕云深面前。
“你……你干嘛?”十岁刚出点头的小孩子,逞凶逞能刚到年岁,家里的打骂都能梗着脖子担,谁也管不住,还是第一次感觉到了悚然,他硬着头皮又道,“你要是动手,我……我的兄弟们绝对……”
他的那帮兄弟早就作鱼兽散了,只剩下他一个色厉内荏。
慕云深的手放在这孩子的头上,本就无力,让萧爻拎着点衣袖,若有似无的,更让人害怕。那孩子紧紧闭着眼睛,原本挺长的脖子缩没了,却也没那么怂,似乎嫌自己不争气,跺了跺脚,想让战栗的身体停下来。
“我又不打你,怕什么。”慕云深的话让这孩子稍稍松了口气,只听他又道,“我不打你,是我脾气好,这里是笏迦山,多的是脾气不好的……你知道杀人吗?跟杀鸡差不多,头一歪,嘴里面还叫着,就没气了。”
这么凶残的话借慕云深的口慢腾腾的吐出来,有一种轻轻幽幽的感觉,不十分往心里钻。饶是如此,小男孩也吓的腿脚一软,咬着牙,虽不至于倒下去,但一步都挪动不得了。
“走吧。”慕云深反手一握,将衣袖从萧爻的手里抽了出来,趁这机会,他曲指也勾了勾萧爻的指头,并不紧迫,停了一小会儿就离开了。
萧爻茫茫然觉得那是个错觉,但凉意经久不散,他才后知后觉的满脸通红,话不知从何说起,先顺势道,“你不该这么吓一个孩子……”又后槽牙疼的看着慕云深,“你什么意思?”
“你与别人不一样……”慕云深道,“你很好。”
说完这句话,他跟个没事人一样,笼着双手继续慢慢的往前寻径而走。他先行几步,等萧爻回过了神也追得上来,像没什么话说了,安安静静的。
要接近山脚的时候,慕云深才停下脚步。
同是一个村子,眼前和身后蓦然出现了裂层,他们的脚底下蔓延出一道红线,是用朱砂画的,很宽而且很深,颜色有新有旧,像是隔段时间,就会补刷一次。
红线里连通山脚,是一座平平无奇的小屋,除了稍有些风雅,看得出主人颇有些情趣之外,也没什么特别。
门前挂着一串风铃,这儿天寒地冻,北风少不得有一份功劳,所以连片响起来,却也不觉得很聒噪,声声入耳,十分动听。
慕云深一脚踏进红线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身后所有偷窥的人都屏息静气,关门的关门关窗的关窗,都怕惹祸上身,也顾不得被挑起来的好奇心了,一时间整个村庄如同死城。
他倒不介意,敲了敲半阖的木门,开口问,“柳先生在家吗?我是阮氏兄妹的朋友。”
喊完,更不急着催,慢条斯理的揣着手继续等。
萧爻倒是有些毛毛躁躁的好奇心,但品性里偶尔也会有“踏实”两个字,站定了手脚,耳朵根还红着,细细揣摩慕云深的话。越揣摩越觉得忐忑,恐怕“你很好”要倒过来理解——譬如“你很碍眼”之类的。
……这么想的确不那么紧张了,反而有些难过。
萧爻纳闷儿的歪了歪头。
“长恨和玉儿的朋友?活着会喘气的,也是难得,”柳先生在里头打了个哈欠,“进来吧,我的门向来不关,也没人敢登门。”
“那晚辈就失礼了。”
慕云深说着,推门走了进去。
屋外风雅,屋内更甚一筹。但因抵着笏迦山,屋中没有半点阳光,反而越发湿冷,挂着字画的房中也不敢燃烛火,从里屋透出一点。天色已暗,黑漆漆的,萧爻一时没能适应,觉得双眼像作废了。
推门进来就是间书房,慢慢能看个细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