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诚什么都没说。这人的意思很清楚,冲着他爸就不会借,何况还有吕叔。其他几人没有明说,但是意思是一样的。
他们对他爸什么态度,其实他并不在乎了。他现在脑子乱得很,顾不上这些。钱,30万钱,他吕叔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
他浑浑噩噩骑回了棚户区,骑到了那不能进汽车的巷口,突然停了下来,浑身一激灵。他想起了郑子口中那笔款子,和吕叔无缘无故刷的血红色的大门。
高利贷欠钱不还,第一步就是喷油漆,血红色的,大大的喷在门上,墙上,这是一个警告。而第二步,就是将人抓走,让家人付钱。如果没人来赎……
他打了个寒颤。对方是杀过人、进过宫,黑道上有一号的张老二。他叔……这是想干什么?
……
晚上八点多,韩诚准时来到“今宵蓬莱”的门口。望着那霓虹闪烁的巨大招牌,他心里五味陈杂。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入这扇门,但是他错了,错得很离谱。
下午他没敢直接去问吕然诺,站在路口给郑祥打了个电话。郑祥听了他说的情况也是一愣,但是名字、住址都对上了,金额是二十六万,借款时间是三个月前。韩诚最后一丝侥幸破灭了,很明显,从开始为韩建设张罗手术时起,吕然诺就已经准备好了这笔款子,而差出的四万块,大概是他叔手里最后的积蓄了。
四月底,天气已经转暖,但韩诚浑身发凉。张老二的钱不可能赖账了事,这关该怎么过?他自己,手里那五万早先给了吕叔一万,近期花销里里外外也有几千,已经不到三万五了,就算都拿出来也是杯水车薪。
郑祥看他不说话,给了个建议,
“韩诚,如果我是你,我会装不知道。不是让你六亲不认,实在是这事你不该管,也管不了。你叔能背着你们借钱,还不一定背着你们能做出别的什么,何况现在没有和你说,说明他自己有自己的办法。你就该做什么做什么,过自己的日子去吧。”
该做什么做什么?韩诚怔怔。
他现在本该在温暖的房子里背英语,吃零食,等着林宇研自习回家。一起洗澡,说不定还要干上一炮。明天起来,给宇研做饭,送他上学,睡个回笼觉,再扫扫地买买菜,继续看书……过几个月,和宇研一起出国……再过几年,和宇研一起回国……攒些钱,开家店,做小老板……和宇研一起……宇研……
如果自己没有发现,也许就真的这么过下去了。如果没有发现,吕叔想必会自己默默承担,让自己以为他是不辞而别,提前返乡。自己会和宇研在一起,偶尔想起他吕叔,不知道回了家乡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开心,说不定还要抱怨几句,吕叔怎么也不给自己留个通讯方式,打个电话来。
可是他现在知道了。他怎么能昧着良心,让吕叔自生自灭?
“郑哥……我能不能见见二爷?”
“韩诚,你是想求情?劝你趁早断了这个念头。二爷是喜欢你,但是你自己绝了这条路,现在跑来对二爷的生意说三道四,你活腻了?”
“不是,郑哥。我……我想把这笔钱转到我身上。我来还。”
“……韩诚,你想好了?”
“嗯。”
“行,晚上八点,场子后门等我。”
韩诚没等多久,郑祥就来了。半句话也没说,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跟上,还从上次那个小门进了夜总会。这次,办公室里人不少,除了张老二,还有几个男人站在旁边,唯一一个坐着的是杜晨,他一头长发披散着,懒懒散散仿佛没睡醒,正支着下巴玩手机。
见他进来,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都盯着他看,只有张老二和杜晨两个例外,连头都没抬。过了会,张老二放下手中的纸张抬起头,冲他笑了笑,
“小韩来了?是找二哥有事?”
韩诚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没人说话,只有杜晨恰好此时game over,手机里传出刺耳的效果音,他低低咒骂一句。
“这他妈的……哟,这不是那个谁,韩诚?”
这声音有些耳熟,但韩诚顾不得想,他的心思都在张老二那里。张老二没有吃惊,也没有叫他起来,这说明,郑祥早已将来龙去脉给他汇报清楚。同不同意,就是一句话,但这句话,张老二却迟迟不肯说。
屋子里又静了片刻,张老二笑了起来,
“小韩,这是干什么?有什么事,说来听听?”
他没叫韩诚起来。韩诚就跪着,一字一句地说,说到最后,求道,
“张二爷,我叔年纪大了,昏头了,求您放过他,这笔钱算是我的。我来还,我来背,我还有一套房子,卖了也是一点钱,手里凑凑,一定给您足数还上。您大恩大德,韩诚这辈子不会忘,求求您!”
张老二手指头敲在桌子上,一下,一下,清晰可闻。
“小韩,不是二哥不帮你,一行自有一行的规矩。你愿意给你叔搭多少,你给他就是了,但这个钱,没有随便转的。不然你转我,我又转给你,来来回回乱套了,我去找谁?谁给我按的手印,我就找谁。你又凭什么让我例外?”
韩诚不语。问出了凭什么,说明他韩诚还是有可凭借之处——但是他不想就这么应承下来。宇研还在等他回家。
“二爷,我叔的账,还有多久到期?”
张老二用下巴向杜晨那儿扬了一扬,杜晨支着下巴想了想,不确定地说,“七天?最多不超过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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