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桑就等不到圆和醒来了,她静声儿地退了出来。
院里即是有其它僧尼见了她也不遣她回小院里头了,但凡走近一些,子桑便要扯着嗓子得意儿地给她们说,我公父一会就来接我啦。
大佛殿里专来密密麻麻的经咒声,隔着浓雾,可能听得见隔院师父们闲话的声音,有时候也有扫帚的刮着地面儿的声音。
原想着下山这天会是个高兴的日子,心里边却仍是酸酸的,又有些空落落的。
穿着新衣回了小院里,娘亲仍是执拗地扎着那只兽眼,这会不偏了,想必是拆了原来的线重新扎过罢,只是布帛上染了些许血迹。
娘亲的手一看便多了好些被针扎过的小孔。
子桑说,娘亲你这样我会心疼的。
娘亲便笑笑,娘亲说,你发的誓言达成了,娘亲替你高兴,你今儿也应当是高兴的。
子桑说,心里有些怕怕的。
娘亲这才停了手,抬起好看的眉眼,眼睑带红,可面色里柔柔的,她问说,你怕什么。
子桑就按着圆和师父说的那番话学来,她说,这山上倒也不太差,有着许多物什,还有万事诸佛佑着,无悲无喜,苦乐平天。
师父说倒说山下没什么好的,总也有些让人害怕的东西。
子桑说,山下究竟除了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人儿,能有什么吓人的东西呢。
主持说,院里有些僧尼里是怕尘世里的东西,所以不愿意再山下呆着。
可主持也说,这东西可是万事万物,可是心生,可是物生,指不定是哪桩物什。
总之,想着要去到山下那尘世里,子桑还是有些怕的。
她说,娘亲,你怕吗?
娘亲摇头,她说我要是去到山下的话,能见到伯良,什么也不怕的。
娘亲说,见不到伯良,她才心里不安落。
如此,娘亲怎的总也要说伯良呢。
子桑扯拉着一旁的小包裹,娘亲给她装了些小衣兜在里边,娘亲说,待你到了侯府,要什么有什么,不必要带往时那些僧衣了。
娘亲倒是把自己个平时常穿的那套僧衣装掖在了包裹里,她说,穿得久了的物甚有感情不能丢。
子桑把小包裹在背上背好,她说,我去看看公父来了没有。
子桑又站在矮树下,往山门下看,天已然亮堂了几起,日头照着院上青瓦飞檐,山道道上仍是如往时那般,除了会动的风,其它都静静儿的。
子桑摸了摸不时闷声掉片叶子的矮树,跟这树道别。
主持说了,万物有灵。
主持说,佛祖也曾在菩提下坐了七天七夜,了悟成的佛陀。
自知这事后,子桑便和圆和常在这树下坐,盼着成了佛陀,便可自由吃贡品,还能四处飞着游玩。
不过到底每次坐不过半个时辰便坚持不住了。
子桑便想着,成佛真是件难事。
子桑摸摸树,见有叶子掉下来,便想着,或而树与人的情份是叶子罢,毕竟树儿没得眼睛。
再看山门下的那条弯道时,子桑便看见了几头大马,和三匹马儿拉的车架。
领头的人看着倒像是上次见过的公叔。子桑赶紧叫娘亲,她说,公父来了。
娘亲走路有些晃,出得来往那道上看。
娘亲说,这不是你公父的车架,不过看样子是侯府里的人,你公父出行都是坐六马以上的车架,这是规矩。
娘亲说是你公叔来接你的。
子桑不明白,她说,公父怎的不来呢。
娘亲摇头,又是抹了把眼泪,手里拎着只荷包。
终是给她绣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