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恬静的面容,文雅的性子,和在楼下一副冷酷无情的男人,形成鲜明对比。平常人一时间没法把两人联系起来,毕竟一个像大老虎,一个像小兔子。
但葛素淑知道,刚刚那个男人就是王绿的丈夫。
“嗯,知道了。”绿一脸乖巧。
葛素淑笑,她看出绿在自己面前的紧张,宛如新入学面对师长的学童。伸手握住绿的手给予安抚,“那天留给你的问题考虑了吗?”
绿的脸上显示出歉意,“谢谢你的好意,我们想了想,还是不去——”皓白的牙齿轻轻压在下嘴唇上,“我教不了,而且家人也不同意。”
清纯的眸子照射出对面的人。
葛素淑与其让她去开设课堂,不如要求她隔段日子上交绣品来得简单。
葛素淑不气恼,也不失落,只叹了一句,“没事,只是可惜了。”
女人水汪汪的眼睛惹人怜爱,葛素淑不自觉地抚摸女人头顶。
“这三十年来,华国没落的东西太多了,我这把老骨头能做的事也越来越少,本想着你能够带动一下刺绣,即便这行半青半黄发展,那到底也是接上——”
“可你这孩子却这么害羞——”
葛素淑最后两个字说完忍不住笑了,因为绿此刻正扑闪着睫毛,脸上呈现着孩童才有的羞涩。
“你可以找别人的。”绿软软地说出这句话。
她虽然没结识到会刺绣的人,可既然她能买到刺绣所用工具,那么肯定在某个地方,还有人跟自己一样缝制着。只不过这样的人很少罢了。
“你能保证她们比你优秀?”葛素淑偏头问,唇角挂着笑意。
“肯定有比我好的。”绿食指挑弄着衣袖,认真地说。
葛素淑苦笑。那十年里,不知多少有能力的人被打压,魑魅魍魉横行霸道,将华国搅得乌烟瘴气,百废待兴。
师父有,可谁敢做徒弟?如今那些师父们不知多少放下手里的针线,剩下少数几个仍蓬勃发展的,却是心灰意冷,招收着寥寥无几的弟子,闭上大门不愿深入俗世。
刺绣文化就同黑夜里竖着的一支即将燃烧殆尽的蜡烛,绿便是偶然发现的游离蜡油,葛素淑希望绿能够融到这里面去,让这烛光能燃得更久更亮。
如今国家形势好了,她又是c市文化局副局长,自然想努力做些贡献。
正要说,万英上来了,推开门,“茶泡好了。”
仍旧是那天的那个盘子,平稳放在桌上,跟绿说了一句有事叫她,又急急下楼了。
万姐是个勤快老实的人。绿望着万英的后背笑,突然想起相公娘。
摇摇头,不让自己深想。
“即便不用你把学生教好你也不教吗?”葛素淑最后一问。
绿沉默了一会,回答,“我不行的。”重点不是她把学生交成什么样,而是教学生时她变成什么样。
学生和平平安安不一样的,少了那份天生的亲密感,她难以在外人面前剖析自己。
没错,绿想清了自己为何如此抗拒这件事。
对绿来说,教习他人刺绣,无疑就是赤.裸.裸地分析自己。
她无法解释其中缘由,但就是这么个感觉,正如创作的人永远无法用笔墨把自己的灵魂和人格藏起来。她也如此。
内心里有着一个敏感又警觉着的小绿,阻止着她教学。似乎绿若是教了,那么通过刺绣,所有人都会将她打量得彻彻底底,甚至分辨出她原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她要将自己藏好。
想到这,绿觉得自己自私可又毫无悔意,只是抱歉地同葛素淑说,“抱歉,我还是不能同意,辛苦你又来了这一趟。”两只手端起茶杯,举在葛素淑面前。
强扭的瓜不甜。
三顾茅庐。
葛素淑的心里一时想过很多,最后只说,“那好吧,但希望你能一直坚持这条路。”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很和蔼,双手接过茶杯。
“我会的。”垂下手,绿看着葛素淑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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