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锋镝不知缘故,他自出世以来,对人戒备之深,初见即可近身者,唯有叶小钗而已。但面前的人却与叶小钗不同,你靠近时,他远离,你欲要远离,他却走近了。
忽近忽远,不知所谓。
杀念,恨意,不会是凭空产生,自然也不可能凭空按下。
可是这人,他很喜欢,非常喜欢。
史艳文的手抖了一下,睁开眼瞪着他,“素还真,你吃了麻黄吗?”
解锋镝怔了一下,半晌才回上话,“我叫有生之莲解锋镝。”
“是么。”史艳文漫不经心地转过头,看着草面上的折扇,让语气缓下来,“平心静气,不然我无法将力量引导进你的身体。”
“……方才只是小伤,你不必虚耗内力。”
“虚耗内力?”若只是虚耗内力,他反倒轻松了,就只不止虚耗内力,才能称心,“我只是不想欠你什么,你倒不用把自己看的太高,就当是报答你方才助我,算是两清,未为不可。”
“……”
这话说的重,好不容易有些回温的气氛立时又沉了下去,再怎样的宰相肚,也没有道理要承受他人无理冤怒。何况,他喜欢看这人笑,而不是这样的自苦。
故而解锋镝执起扇子,想将他手腕移开,他的动作很慢,好似耐心依旧。他以为那人也有足够的耐心,可史艳文翻手就将那还未说出口的打算赌了回去,叫他怎么坐起来,还怎样躺回去。
史艳文压着他的肩膀,一声冷笑,“你怕什么?难道我还和你一样不成?”
解锋镝目光一凝,“我怎样?”
方才自梦中醒来史艳文便是如此,带着犹豫的内劲擦过耳边,那是下意识的动作,如梦初醒来不及考量。他来此并非赏玩,只是在雪山那头心有所感,不由自主往这里走,不想大雪封山,至此时约莫已过三个时辰,他让那两人去客栈等他,也不知现下如何。
先时皮外伤不足为惧,倘或在这人手里伤重,耗去诸多时间,恐误大事,侧身就要躲过。
史艳文眼中寒光一闪,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竟隐约浮现了几分恨意。但这恨意就像流星划过,未及眨眼,又被无暇的平静掩藏,史艳文按着肩膀的手心轻移,指节却不慎勾着了衣领。
这里一侧,那里一拉,解锋镝半个肩膀就露了出来,情景颇多暧昧。
“……”
“……”
“你乱动什么!”史艳文气急败坏。
解锋镝太阳穴狠跳了两下,饶是泥人,这火气终于被挑了起来,“阁下,事不过三,莫逼解某动粗。”
“你可以试试!”
“咄咄逼人,后果自负。”
“你只管试,功体被锁,我看你能奈我何?”
“……”
两个傻子。
解锋镝看着横眉瞪眼的人,他的心性不该是这样幼稚,即便面向弱冠,这样与自己争吵,总是哪里透着诡异,竟有刻意与他抬杠的意思。他越想越不解,而后想起之前那般抗拒他的接触,此刻竟然毫无顾忌了,怪哉,怪哉。
史艳文早已察觉到怪异,只是他心里压着怒火,强抑不住,又没处发泄。十分理性在解锋镝闯进他梦里先丢两分,梦醒后观他眼里陌生又失两分,还有两分又碎在了言语间。
四分理,六分气,何情思之乱也?
感情可以动摇理性,所以,感情到底动摇了理性。
可也露了破绽。
沉默良久,史艳文松开手,尽力不让视线落在那“半漏香肩”上,爬起来坐好,也给解锋镝腾出空间。不动声色将衣领拉回原地,手却没离开他的心口,“……随我呼吸即是,你我确是认识,也有些矛盾,但远不至于害你性命。你若不信,可将我脉门制住。”
我不害你性命。
我不要你的性命。
你的命太重要,可我不稀罕。
他闭上眼,狂乱的风雪怒号渐渐偃旗息鼓,庞大的温柔的力量聚拢而来,像极了生命最初的那阵悸动。
“……”解锋镝在不经意间低头,史艳文颔首敛眸,鼻尖再进一寸就要贴住他的下巴。他没有震慑于这股惊世的力量,却被闯进视野的白发刺痛了心。
雪色将月色折射进了山洞,就像贴在那偏殿门扉上的琉璃,此刻在月色里的人是他们,那梦中在月色里、在琴台边的人,也是他们吗?
他或许猜到这人的名字了,冥冥之中的牵绊让他不能自已,扛着功体被锁的身体,翻过难以攀登的雪山,找到了他。
哪怕是对号入座,也只剩他了。
——有朝一日,他若肯主动见你,你自会明白。
伤痛渐止,功体松动,待史艳文脸色发白,解锋镝才蓦然握住史艳文疲惫收回的手,“你……很奇怪,真的是人吗?”
“……”史艳文昏昏欲睡,听见这话还是强打起精神,抽了下嘴角,“怎么,觉得自己撞鬼了?”
“人的体质无法传导这种力量,”解锋镝看着他,脸色早在自己未察觉时就已变得沉重,“还有谁知晓这件事?”
史艳文没回答他,他无法回答。
他昏睡了。
枕着手臂慢慢倒下,险些磕到扇子,清秀隽逸的侧脸上映着长睫虚影。解锋镝看了会儿,解开披风盖在他身上,忽然有些恍惚,伸手将他挪到膝上。
不冷,他莫名松了口气,好像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他也做过这样的事。
那时,这人冷如寒冰。
内力在天灵与丹田间循环三周天,解锋镝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