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我来。”杨久安哪敢让冯俏真的搭手,他扶着都吃劲,冯俏弱柳扶风的,哪有力气。男女间拉拉扯扯不好看,冯俏不敢争执,及时松手,在前面带路。杨久安费力的把章年卿扔在床上,冯俏见隙寻空,立即给章年卿松开衣领,拿热帕子擦汗。
杨久安注意到从头到尾只有冯俏一个人忙碌,丫鬟们都很规矩,小丫头们都在外间端茶倒水,只有冯俏的大丫鬟在一旁递帕子,换帕子,眼睛都不乱瞟一下。难怪临行前章天德嘱咐勿必送他回府,若真跟那群人喝到半夜,指不定还有什么快活呢。
冯俏无暇顾忌杨久安,一边给章年卿擦手心、脖侧,一边歉意道:“怠慢世子爷了。”杨久安摆摆手,“无碍,我和天德兄十几年的兄弟,小嫂子不必见怪。”
冯俏笑着点头,好奇道:“世子爷和三爷去哪喝酒了,三爷怎么醉成这样。”
杨久安道:“这不,廷议名册快定了,一家人打着母亲八十大寿的名义请客,一家打着儿子娶妻的名义请酒。阁臣和六部的人都去了一大半……说来说去就刘俞仁可怜,死了爹,总不能请人喝丧酒。”
冯俏微惊道:“刘俞仁他……”
“不错。”杨久安点点头,神色认真道:“天德今天也来问我这件事。可我也保不齐我舅舅的心思。”开泰帝太爱玩制衡了,心思难以琢磨。四皇子如今这个大患,可不是他当年为制衡二皇子的恶果吗。
可惜开泰帝还是不引以为戒。
冯俏低头沉默,给章年卿擦手的动作慢下来。杨久安百无聊赖,掀帘去了外间,四处打量。章年卿夫妇不亏在南边呆了近十年,屋内布置皆优雅精致,细微中亦显大气,女儿家的细腻和男人的刚毅,毫无违和感的交融在一起。
墙上挂着两副闲画,皆是笔触细腻的工笔画。一副大致看的出是花园的景,美人带着一双儿女,蝶戏花园,美人低头嗅花,温柔的快要溢出纸面。留白处盖着章子,仔细一瞧,红泥盖的是‘闲百忍’。
杨久安轻笑,章天德竟然有这等闲情雅致。目光又落向另一幅画,画上只有一个背影,模模糊糊,辩不清男女。很刁钻的手法,分明的是细腻的工笔,硬生生画出泼墨的随性。
杨久安摸着下巴,后退两步,烛影绰绰,这样看,画上似乎是个男人的背影。可细瞧,却又觉得像姑娘,男人宽阔的背影拥着小姑娘。小姑娘从他骨子里长出来,已经辨不出谁是谁的支撑。
杨久安咂摸许久,心里惊叹。扯着脖子喊冯俏,“小嫂子,闲百忍旁边这幅画是谁画的啊?”里间传来章年卿的冷笑声,带着浓浓醉意,“别想了。你嫂子的手笔,你若看上别的,想拿什么拿什么。这两幅画,休想!”
冯俏低声埋怨了句什么,杨久安没有听清。想了想,顿住脚步,没有进去,笑着告辞。云娇同管家一齐将人送出大门,歉意连连。杨久安摆摆手,不以为意。
里间,章年卿满面潮红的扯着领子,坦露胸膛。忽的坐起来,醉醺醺的跨在床边,姿势豪迈,眉眼戾气微重,冯俏摸摸他额头,担忧的问:“怎么了?”
“我今天在冷宫碰见四皇子了。”章年卿冷冷道:“他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章年卿说不上来,指了指茶杯,冯俏给他倒了杯茶,章年卿一仰而尽,目光微红,隐忍着情绪,“俏俏,小睿他说‘他真心感谢你我,当年在汀安救了他’。”
冯俏不解,“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他情绪不对。他说这句话时的样子很……”章年卿说不上来,酒气上涌,头痛欲裂,他躺在床上,闭眼道:“小睿在你面前很乖。”
“恩?”
“我今天见到的他,不同往日。”
冯俏蹙眉,“怎么说?”
“……原来那就是韦九孝,和景年间赫赫有名的司礼大太监。他在韦九孝面前游刃有余。在我面前谈吐举止也不同往日。我恍惚以为……”
以为什么?冯俏支着耳朵听,不待章年卿说完,他已沉沉睡去,眉宇沉重,连睡觉都不得安宁。冯俏为他脱掉鞋袜,其实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意思呢.苟且偷生,提心吊胆。她和儿女躲在他背后安宁了,陶外公有他支挡门庭清净了。
唯有章年卿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活着。他选择最艰难的方式,一步步小心翼翼的踩着雷池,看着皇上脸色,看着四皇子脸色,在官场之重上,他还要背负更多。
累,太累了。
幸好章年卿坚定,他不游移,不会每天怀疑自己做的决定。难而不退。
冯俏趴在章年卿温热的胸膛上,听着有力的心跳,轻轻叹息。章年卿一喝酒就会打鼾,显得格外粗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