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安帝瞧见当先的萧战,瞳仁之中复杂之色更重,他不由朝马皇后低声道:“萧战这人是平南王的儿子,他们练兵确实是有一套,朕看今日迟暮也有心叫朕放任长安子弟习武,学那万人敌的功夫。”
马皇后看了眼自己儿子,他对萧战不屑一顾,自己怎么看不出来,不悦道:“你有本事让胥儿带这个头,看那长安的败家子儿敢不效仿。”
“这倒也是。”
重文轻武那是几代先皇遗留下来的积习,晋安帝这一代,国富民强,他本无心整治,但到了这日,平南府要防备,定远侯不知是拉拢还是防备,羯族人猖獗,不论哪一个,都需要年轻力壮、勇武超群的将军,他缺的就是将军。
若真到了紧要关头,朝廷无将可用便晚了。
盛迟暮回到任胥身边,像是在静静等候发落一样,方才还艺高胆大,将《十面埋伏》弹得惊心动魄的太子妃,眼下温温婉婉的又如同朵碧水幽昙似的,默默抵着螓首,候着太子殿下发话。
这真是给足了这位太子爷的面子。
娶妻能如此,那帮人不由暗自妒忌:太子好命,真会投胎,就因为这个身份,他拥有的可太多了,连如此美人都是他囊中之物手到擒来。
任胥握住盛迟暮柔若无骨的小手,她的手心很凉,任胥塞给她一个小手炉,看着那手心那细细的纹理,秀气白皙,连掌纹都那么好看,任胥叹了口气道:“以后,只能弹给我一个人听。”
今日之后他多了多少个情敌,那只有天晓得。
盛迟暮柔婉颔首,“知道了,殿下。”
“还有什么琴棋书画,都不许在别人面前卖弄。”任胥压低了声音凑得近,像在咬她耳朵。
任长宜又是笑,又是羡慕,什么时候有人能像皇兄对皇嫂那样对她就好了。
盛迟暮却冤,不是她要卖弄啊,是皇后娘娘让她弹琵琶助兴的。只是很久没到二哥军中观战了,她怪手生的,还以为皇上和太子都生气了。
哪知道任胥训完之后,又真的咬了她的耳朵,“爱妃的告诫,为夫记住了。”
盛迟暮被他握着的手,轻轻一动。
原来,他还真的听得懂她曲中之意。
那一瞬间,她竟荒谬地生出了一种感激的心绪。也许是对这段婚姻从一开始便从不曾抱过任何希望,当在西峻山遇到那群刺客时,得知是他派的人,她对长安这段行程也彻底灰心了。但是峰回路转,嫁给他,与他相处,从来不会让她觉得丝毫委屈。比起疼爱她却不得不分心给战事的父兄,她算是第一回真正被一个男人用心疼着宠着,她也觉得,怕是没有哪个女人舍得拒绝这样百依百顺的太子殿下。
盛迟暮忽然心神荡漾,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
温柔的、腼腆的、羞赧的、无措的……这样的盛迟暮,任胥暗中偷笑起来,其实不止今日,他早就感觉到,她开始接纳自己了。
真好啊。
暮暮,这辈子最幸福的事,便是我们相识时,我未娶,你未嫁,那十斛明珠我不曾送出,而你知我心意。
我不后悔用一世的灰飞烟灭换来今生即便不能长久的相守,因为我真的不贪心。
第21章
萧战下马,将玄色包袱里的猎物交给人打点,他手里握着一根马鞭,遥遥望见竹篱笆如一堵墙将她阻隔在内,任胥与他耳语谈笑,他们鹣鲽情深那模样……
不知不觉间,萧战握紧了马鞭。
身后有人端着公鸭嗓笑报:“还是萧将军猎得的猎物最多!”
满朝皆惊叹,萧战却哼了一声,冷淡地穿过一群人朝里走去。
路途他已分了不少给那日那位罗姓青年,又被两个稚子戏耍在前,误了时辰,如非不然,今日这点成绩在平南府要被他的先锋官笑掉大牙。
萧战穿过竹篱前去,玄青的劲装裹着那紧实的肌肉,看起来挺拔有力,容色又俊美冷厉,任长乐心跳突突地,脸热地看着他一路过来。
跟着萧战一道来的人拎着红狐和几只雪兔呈上来,他行了礼,晋安帝抚掌道:“好个少年英雄,既然是萧战夺魁,那依照规矩,朕这只金翠翎羽箭赠你。”
身后的人将早就捧在掌心的一只羽箭呈了上来,萧战揭开红幔,一只金色灿然的箭镞正安逸躺在红木托盘上,用一根细红绸子绑了,依照惯例,秋猎之中拔得头筹的英雄可以将获得的金翠翎羽送给在场最美的姑娘,他心仪的姑娘。
当然这也不能强迫,若是他没有心仪的女郎,而又实在舍不得皇帝陛下的赏赐,这支箭他是不必送人的。
萧战修长粗糙的手指缓慢拈起这支羽箭,用黄金漆了“钦赐”两个字,就在众人莫名所以不知他会走向何处,任长宜一直笑靥如花盯着自己姐姐时,萧战映着一地霞色,在橙红夕光之中走过来。
任胥的眼眸微微一暗。
他下意识抓紧了盛迟暮柔软的腕子,眼眸沉沉地眯起来。
他怎么看不出,萧战眼中那抹似有若无的挑衅?
他怎么看不出,萧战觊觎盛迟暮已久,看着自己时,连刻意而为的恭敬都做不到?
当萧战拿着那只金翠翎羽走过来时,不少人都默默换了眼色,甚至马皇后,甚至晋安帝。
因为萧战这路走得直,仿佛是直奔盛迟暮而去。
萧战捧着这支箭,唇角一直内敛着,每一步他都走得极缓慢极稳定,一直到盛迟暮有些惊讶地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