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班的摄影社少年袖手站在最右边,对他搅起来的风雨漠不关心,只有办公桌上摆放的摄影机能够缠住他的视线。
白发少年站在风浪口的正中间,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和数日之前相比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宛若一种物质经适当发酵后向另一种物质演变。
最左边的少年和另两个相较没有那么明显的存在感,这个叫张向男的孩子和照片里不太一样,照片里的人半张脸藏在厚重的刘海后,而此时的他,额前的头发都拢向脑后,在头顶上用几根黑色发夹固定住,露出久不见天日的额头。
有时候成长就只发生在一瞬间。
办公室除了三个少年外,还有三位家长,这三位家长声称要为自己被打的孩子讨一个公道。既然事件全部有所关联,校长索性把人也叫来一并处理。
和三个学生不同,这三个从头到脚散发精明社会人气场的家长早已开门见山地提出索赔要求,连赔偿金额都已私底下商量好。鉴于自家孩子的亏不能白吃,又不知从哪听闻洛云川家境不错,三人拧成一股绳,势要从洛家咬下一口肥肉。
“所以,贺翔,你散布的事情中确实夹杂不实传闻,所作所为也已构成恶意造谣。我会按照校规给予你处分,也请你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发表声明对帖子中的不实之处进行澄清。”
“好啊。”
轻浮地回答令校长皱起眉头,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贺翔一眼,又对洛云川道:“洛云川,在这次事情中你是受害者,但究其根本,帖子里的照片也不全是空穴来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此时未尝不是在为你过去的错误负责。况且,你来到五中后也屡次违反校规校纪。”校长用笔尖指了指洛云川的白发,道:“新账旧账一起算,我得记你一个大过,你有什么意见吗。”
白发少年将手背在身后,显然有些话想说,却又欲言又止。他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顶撞校长,只好先沉默以对。
“张向男同学。”校长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很感谢你在关键时刻提供宝贵的‘证词’,洛云川,你也该……”
“不,校长。”张向男忽然开口,道:“我到这里来,只是有一句话想当面告诉洛云川。”他转过身子,面向洛云川,深深鞠了一躬,道:“一直以来,谢谢你。”没有额前发丝的遮蔽,就像近视多年的人突然戴上了眼镜。好久没有直截了当地欣赏世界,尽管如此,其实世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但是……
“希望我们两个人的改变,都不会太晚。”
洛云川几乎下意识就要后退一步,不耐烦地回复‘谁和你一起改变了!’。但那只是几乎,他站在原地,背在身后的手改为环抱胸前,轻轻地“哼”了一声。
三个家长对匿名帖事件毫不关心,那事件并未涉及到他们的孩子和利益。见校长‘废话连篇’,终于不耐烦道:“等等我们还有事情,不能先解决我们孩子的问题吗?上次那白毛混混打的伤到现在还没好,我孩子都不敢来上学了,这些ròu_tǐ伤害,精神损失该怎么算!?”
校长正在愁怎么回复,已有人帮他解决了难题。张向男笑了起来,对于阴沉太久的面容来说,每一个毛孔都冒出冷气,以至于他的笑叫人感觉不到分毫快乐,反倒勾出不少负面情绪:“这正是我来这里的第二个目的。怎么算?我来告诉你们怎么算!”
他按下录音笔的播放键,那一刻他心底也许有某种隐秘的可怕的爽快,就像按下引爆键的狂徒。
曾出现于‘沉心苑’的污言秽语换了个舞台粉墨登场,不同于荒无人烟的‘沉心苑’,校长办公室围聚了大量听众。
“假的!这不是我儿子的声音,不过是有些相像而已。”其中一个家长脸色难看地反驳道:“现在奇奇怪怪的技术那么多,你肯定是用什么软件合成的!我儿子心理健康得很,不像你,一整个人就阴森森的,不像好东西。”
“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张向男道:“我拿你儿子的毛发和留在我校服上的精ban去医院做了鉴定,你想要什么样的证据我都有。”
社会人到底经验老道,一看涉及到不可外扬的家丑,立刻变了脸色拉着张向男出去说要私底下磋商,澄清一些误会。对自己的处分漠不关心,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了,贺翔也先一步离开,走前倒是问了句什么时候能把摄影机还给他,得到校长回复“等事情全部处理完后”,他便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
转过身背对校长和洛云川的刹那,贺翔脸上的漠然因疼痛崩开一条条裂缝。沈澄那小子看起来弱不禁风下手却一点也不弱气,有些伤一牵扯到就疼得厉害。更可气的是,就算他说自己被沈澄打了一顿,只怕也没人相信。
几步一抽气,贺翔气急败坏地低声道:“一个只会使用暴力的狂徒,一个动手不动口的伪君子,真登对。”
办公室只剩下校长和洛云川两个人。
“贺翔的目的只是看你痛苦,即使他接受了处罚,也不代表会就此收手。”校长语重心长道:“洛云川,你以后还是小心点他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