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来给猪投食是在昨天早晨,我当时因为打不通老宋的电话正在生气,他突然拎着袋子走上山来,我劝他说:“这是我们自己家包的山,专门养猪用的,不能爬。”
他隔着口罩好像笑了一下,“大姐,我就是来喂猪的。”然后他打开塑料袋给我看了一眼,里面装的都是肉,白红相间,好像还挺新鲜。
“这是啥肉?”我问。
他说:“我是开饭馆的,不过没开好,赔了。这是店里的猪肉,家里的人都吃够了,本地又没亲戚,丢了可惜,想着干脆喂猪算了。”
我说:“没想到你还挺了解猪的,知道猪吃猪肉,原来养过?”
他说:“没有,我没养过,小时候我奶养过,我从小就喜欢喂猪。猪这东西看着憨,其实聪明着呢。”
我说:“是。”然后引着他上了山。
他一边撒肉,一边问我:“姐,这都下雪了,你这猪怎么还散养着,不怕冻坏了?”
我没有立刻回答,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他,因为在刚开猪场那会,经常有人过来看猪,顺便还套一下养殖技术。不过我看他身形消瘦,头发很长,不太像是搞养殖的人,才放心地回答道:
“要是大白猪的话,现在就要进圈了,一到冬天它们就冻得弓腰打颤,有时还压摞栖堆,但这种黑猪不怕,零下三十度都没事,照样满山遛弯。”
他问:“为什么?”
我说:“啥为什么?”
他说:“为什么黑猪冬天没事,白猪不行?”
我说:“你问那么多干嘛?你又不养猪。”
他说:“我就是觉得奇怪,很想知道,你不愿意说算了。”
我说:“其实告诉你也没啥。这种黑猪叫东北民猪,专家说这猪的被毛本来就比白猪密,一到冬天它们的被毛下边还会再长出一层绒毛,就相当于白猪冬天只穿了一条秋裤,而这种猪不光外面穿了一件保暖,还偷偷在里边给自己套了一个毛衫。”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说:“大姐,你说话可真逗。”
过了一会,他拍了拍手,拿起地上的黑色塑料袋下山了,在山坡的猪舍附近,他突然停了下,回过头问:
“嗳,姐,我家里还有很多·肉,我可能还会再来几趟,没事吧?”
我想了想,问:“你家的肉没坏吧?”
他说:“没坏,都新鲜着呢。”
我说:“那行,你喂吧!它们吃了肉,上膘快,我也省得喂了。”
他朝我挥了挥手,走了。
·
他走后不久,我问了很多人,终于打听到了支书的电话号码,我马上给支书打了电话。
我问:“支书,老宋是不是还在你那呢?”
支书说:“没有啊,他昨天晚上就回家了,还没到呐?”
我说:“没呐,不会出啥事吧?”
支书说:“应该没事,估计是去谁家打牌去了,你再等等。”
我又等了一天,宋得水还是没回来,我有点坐不住了,很想下山找他,可是一来不知道上哪去找,二来昨天的那个男人今天又来了几次,我便更不敢下山了。因为我既怕猪饿着,又怕我一走,他突然把猪拉走给卖了。
到黄昏的时候,他又来了一次,我忍不住有些烦了,上去问他:“你还有多少肉?”
他抬头看了看天,想了想说:“应该还有一半吧。”
我也抬头向天上看了一眼,现在雪刚停,日头还隐在云里,没有露头。
我很想对他说你能不能别再喂了,但最终没好意思开口,因为人家毕竟是好心,我就这么明着说出来,总感觉很不给他面子。
他也很机灵,好像看出来我有些不满,主动说道:“姐,要不下次我一块拿过来吧,你这猪一次吃得完吗?”
我说:“吃得完,怎么吃不完,三百多头呢,冬天山上粮食本来就少。”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盯着我看,看了很久,他突然问:“姐,如果再加一半的话,它们一次吃得完吗?”
我感到有些奇怪,“你刚才不是说还剩一半吗,怎么现在又变多了?”
他转了两下脖子,“这就是个比方。”
我说:“你就算喂三头猪,它们一天也能吃完。”
他点了下头,说:“成,姐,那我知道了。”
在我送他下山的时候路过一片林子,他突然停了停,指着一棵树旁一坨新鲜的猪粪说:
“姐,我刚才上山的时候就觉得这猪粪有问题……”
我问:“有啥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