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晃了晃头,好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不然若冻死在这街上,那可太丢人了!
时至黄昏,青鹴镇主干道上只偶尔有寥寥几位路人经过,雾桐一见不远处有人,便斗胆凑上前去,询问他们能否帮助自己。
“这孩子不就是……”
“进了裘府的那个!”
路人们刚见雾桐这弱不禁风的姿态,多少会有那么点儿怜悯之心,可一旦认出他就是传闻中那个勾三搭四的小倌,便尽量避免与他眼神接触,只委婉表示自己不过平民百姓,无法给予他任何实质性的帮助,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寒霜未降,冬风却格外刺人,咻然打在雾桐的肌肤上,恍如招魂引。
☆、第四十一章
雾桐磕磕绊绊地走着,偶然间,遇到了几位老妇。他出于求生本能,斜晃着凑了上去。
“这家伙不就是那个小倌吗?”其中一位老妇说道。
“咳咳……”
另一位老妇将雾桐打量一番,“好像还真的是,这种时候倒知道找咱们帮忙了?倒不嫌脸脏。”
平民女子大多没,而这几位老妇又在青鹴镇这等诗词歌赋不普及的地方长大,教养方面,难免欠缺。现下见这不知检点的小倌竟跑到她们跟前寻求帮助,一时间,眼神中便充满了不屑,“眼光还真高,裘大人能看得上你这种货色?”说罢,她们伸出手,胡乱地在雾桐身上打了几巴掌。
其他两位老妇也跟着上前,义愤填膺地指责雾桐,好像眼前这小倌勾搭了她们各自的夫君似的。
“这张脸还绷着?你还敢绷着!”其中一位老妇抓起雾桐的头发,“还不快洗洗眼,看清自己的处境。快向街坊们认错,哦,还得向温夫人认错才对,不然,别想让咱们青鹴镇继续容着你!”
“啧!”雾桐咬了咬牙,始终倔着,不肯向她们低头。
(我本来就没有错,凭什么认错?!)
几位路人见状,也围了上来,对他指指点点。
在这不曾间断的打骂下,雾桐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几名老妇打够了,突然觉得揍他会脏了自己的手,于是停了下来。
届时,四周围满了人,都知道她们在教训这不要脸的小倌。
恍惚中,雾桐似乎听到一男声,但他说了什么,迷糊之中却也听不进耳。
“啊啊——!!”
忽然间,他感到右脚处不断传来剧痛。
过了好一会儿,镇民们的动作才停了下来。
“留在这里做什么?”窸窸窣窣的嘈杂声间,头昏脑涨的雾桐只注意到这么一句。
突然,他觉得自己身子一飘,似乎被谁举了起来。
哗啦。
“……”
不知过了多久,雾桐在迷糊间听到周围有水声,于是缓缓睁开眼——面前是一片湖。
他昏迷了许久,只记得自己被几位老妇指着鼻子痛骂,而后还被镇民们打了许多下。
“咳……”
此时已经入夜,迎面吹来的冬风格外刺骨,雾桐哆嗦着想起身,可越发严重的病情,却让他连用手臂撑着地面的力气都难以使出。再一用力,便觉右腿一空,怎么都爬不起来,同时,无法抑制的剧痛感一阵又一阵地冲打着他的心房——方才镇民们殴打他时,已将他的右腿骨生生打断,现在,他小腿处已是血肉模糊。
“有谁……”他用手刨了一下那夹杂着棕泥的岸地,极力地呼救着,可声音却依旧小得寸尺之外便无踪迹,“谁来救我……咳咳!!”
他的额头烫得骇人,连神智也变得如雾迷蒙。
不久,连视线也开始模糊起来。
他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有小时候同缘央吵嘴的画面、有老鸨教训自己的画面、有缘央教自己识字的画面,还有卿如仕陪自己对词的画面。
他突然想叫两声“爹”和“娘”,可话将出口,却被抵在喉咙处。
——什么都叫不出来。
他刚满七岁便被卖到盼香阁,一转眼间,十年过去,家人的面容都已记不清,此时想呼唤爹娘,却发现脑海中一片空白,连父母的脸都无法拼凑成样。
“咳咳!!唔呃……”
雾桐因临近湖水而受潮着凉,肺部被寒气感染,此时竟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他只得大口喘气,可嘴张开,气团却受疲劳的肺部所限,无法尽数吸入体内。
——两眼发黑前,脑子里依旧是一片空白,半生浮沉,全无所想。
x.
“雾桐!”缘央猛地惊醒,从客房的床上坐起,发现自己满身是汗。
他大口喘着气——
(不对劲,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他稍稍整理衣着,离开客房。
走着走着,他站在游廊,远远地望到裘府书房内仍烛光微耀——裘烈行还未入睡。
咔啦。
“缘央?”裘烈行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便将埋在书卷中的头抬了起来,“这么晚了,也不好好休息?”
缘央快步踱入,行至裘烈行身旁,“雾桐可能出事了!”
“雾桐?”听缘央提起雾桐,裘烈行顿觉不解,那人不是老早前就已离开裘府吗?“他应该还好好地待在骰柏院,怎么会出事了?”
缘央摇摇头,“我……我说不清,只是有一股很奇怪的预感。”
裘烈行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起身拍了拍缘央的肩膀,“你莫要担心,双成告知我,他今晚会去骰柏院找雾桐,说是聊聊生字、玩玩对联,若雾桐那边出了什么状况,双成必会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