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他没有站到如今的位子上,依旧是当年那个随便哪位稍有背景的世家子弟都能搓圆揉扁的倒霉蛋,那么今天这场问询调查必将是一份豪华版“威逼利诱套餐”,无论他如何辩解自证,他的陈述词都将被故意曲解,他的口述最终录入到系统内时,会变成一份被精心改写好的“认罪书”。
他曾经吃过这样的亏。
一无所有的孤儿与手中掌握着种种资源的骄子们相比,简直势单力薄的可怜。
哪怕当时他有尽全力支持他的朋友在侧,有想要拉他一把的好长官,但朋友与他一样一无所有,他们叠加在一起,不过是由一张随便一阵舆论风暴就能吹跑的无力纸片,变成两张或者三张。
仍然是一样的无力。
好心的长官那会自顾不暇,在那个时间节点里被事务缠身。
现在,他已经今非昔比,早已从当年的困境中挣脱出来,站到了当年的他难以想象的位子上。
询查被安排在一间还算通透敞亮的房间里进行,对面坐着的三名询查员中有两名都客气有礼,言辞温和,就事论事的请言针对各项指控内容做出相应回应。唯有有坐在最右的那名询查员展现出了极不友善的态度,对方打言进房间起便不怀好意地盯住了他,阴测测地冲他弯了下唇角,目光里隐约闪现着得意。
言面容平静地瞥了对方一眼,他当然懂得对方是在得意什么。
“瞧,你终于落到我手上了!”
对方没有将这句话明说出口,但用面部神情里潜藏的每一丝畅快得意诠释了它。
依照询查流程,应当是先由询查员一一列举指控内容,并在列举指控项的同时将对应问题投放到悬浮屏上,再由被请来接受询查的对象就指控项作出解释回答。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与两名同事静默等待的画风迥然不同,最右那名询查员色厉内荏地拍了下桌子,他想要在言面前耀武扬威一番的心如此迫切,可惜,大约是被过于娇生惯养的缘故,这么一拍下去制造出的动静没有多大,他的爪子倒是被回震的生疼。
为了维持住自己强撑出来的气势,这名虫族勉力压住了想要龇牙咧嘴的冲动,他斜睨着言,却从言的眼底看到了一丝嘲笑。
他勃然大怒:“你——”
“安静!”位于中间主位的询查员终于忍受不了了,扭头呵斥了他一声。
主位上的询查员才是今天的主审员,他与右边的那位同为雄虫,家世相当,他的职位还要略高于对方,因而丝毫不惧对方会在事后拿权势压他。
斥责完过于无礼的从审,主位上的询查员转头看向言,歉意的笑了一下,接着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言可以继续回答。
五循环分过去后,室内依旧一片安静,主审员心底升起了一点疑惑,他认真打量了一番对面雌虫将领的神情,见言一脸平静,便猜测对方或许是仍需要几分钟时间来组织语言。
考虑到这几项指控内容确实描述严重,需要谨慎而认真的回答,主审员理解了这番沉默,他耐心的等待着。
又一个五循环分过去,左边负责记录的记录员也觉出了不对,他放下自己无字可录入的虫爪,莫名其妙的看着迟迟不答话的言,然后与主审员交换了一个奇怪的眼神。
第三个五循环分过去后,被主审员斥责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闭上嘴的那只雄虫实在忍不住:“怎么,真的无话可说了?你这是已经想好了,知道自己的罪行无可避免,所以准备用沉默消极抵抗?你可得想清楚,你要是继续沉默下去,我们便会直接给你记一个默认指控项均成立,你是怎样都逃脱不了制裁的!”
自觉大局已定的他甚至得意洋洋起来,他端详了一下言,愣是从面无表情里看出了几分“慌张”,遂“好心”道:“劝你还是实话实说,说不定我们还能网开一面,给你申请一个缓判。”
言漠然看了他一眼,依旧一言不发。
虫长官带着他打的噼啪作响的小算盘顺利抵达雄虫保护协会本部,他在下飞行器时习惯性掏出终端,再次刷新了一番好友齐斐的定位,谁料虫算不如天算,他惊诧的发现,齐斐的坐标竟然有了变动。
当言一路暗藏着小心思朝雄虫保护协会大楼赶来时,齐斐正好离开了协会大楼。
彼时,小算盘落空的虫长官托着自己的终端,默然看着屏幕上代表齐斐的那个小光点正处在第三号空行轨道上,朝着与协会大楼完全相反的方向快速移动,他心底五味杂陈,特别不是滋味。
但紧接着,言感到自己的手掌轻微麻痹了一下,他的终端在他的手上震动,提醒着他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发来新消息的对象,正是前一循环秒还在让他觉得非常不是滋味的齐斐。
虫长官怀着观摩奇珍异宝的心态,使着对待犯罪证物的轻柔手法,在看了那条新消息前方缀着的id号码片刻后,先将这个消息提示界面截了个图,才点开信息,查看内容详情。
上面的信息简短非常,言却认真看了足有一循环分——
“等我一会。”
齐斐似是十分赶时间,只发送了这么一条缺乏前言后语的消息,单看这条消息,还以为是他今日与虫长官有约,结果他这会因故被迫迟到。
不过即使这条信息是掐头去尾,言仍是看懂了它。
齐斐已经知道了那封举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