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仙帝是傲慢而强势的。

这一点无论仙界也好魔界也罢，都不会有人否认这一点。摩羯暂且不论，仙界上所有的仙人、包括苏濯本人在内，对红莲仙帝都是敬畏的。

畏大于敬。

哪怕是受到红莲仙帝全心全意付出宠爱的苏濯都会有一种锁铐加身的沉重感，就更不用说那些从未被红莲仙帝放在眼中的众仙。

但是现在的红莲仙帝呢？

她依旧是强势的，依旧是傲慢的，她的眼神她的动作一如千年前那般不可一世。但是同时，她是虚弱的，她是隐忍的，最可能用鞭子去教训苏濯身边的薛长生的红莲仙帝此时只是站在那里，皱着眉，用一种不快意的眼神审视着薛长生。

“母亲，您……”

“你不太舒服吗？”薛长生忍不住道：“你的脸色有些苍白，那个，还是先坐下休息会儿吧。”

他硬着头皮道：“你也是位女性，要好好珍惜自己嘛。”

此话一出，莫说是红莲仙帝，就连苏濯都忍不住一阵恶寒。

红莲仙帝……柔弱？

开什么玩笑！你信不信死在这里的雷霆魔皇复苏直接把你撕成碎片啊！

“……一派胡言！”红莲仙帝一甩长袖，登时红浪翻飞美不胜收，那大片的倾国牡丹仿佛活过来一般随着衣袂的摇摆展现出动人的身姿，就如同红莲仙帝本人一般艳丽非凡：“我儿的眼光，已经差到这般了？”

苏濯干咳一声转移话题：“母亲，您的仙身……”

他终于发现了不对之处。

红莲仙帝直到出声才被苏濯发现，本理所当然的认为身为神人的红莲仙帝比起当年更加强大，实力自然远高于苏濯。然而实际上并非如此，红莲仙帝不是变强了，而是变弱了。

或者更正确的来说，此时的红莲仙帝没有仙身，没有神魂，单单只是一抹无所凭依的魂魄，飘散在这无尽世界之中，沉寂于时间的长河里。

“终于发现了吗。”红莲仙帝冷冷道：“看来孤不在的时间，我儿果然是没有长进。”

苏濯淡淡道：“孤见到母亲实在情难自禁，一时间未能发现母亲的异常也情有可原。”

红莲仙帝一顿，在仙界——或许说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从未有人胆敢这样对她说过话。曾经如此冒犯她的，都已经成为她脚下沉泥的一部分，甚至连魂魄也就此湮灭，荡然无存。

但是，她不可能去怪罪她的孩子。

习惯性的，她下意识地看向即将被她迁怒的薛长生，毫无所觉的傻瓜师尊见到美人回眸，哪怕生物的本能让他对绝世美女略有发憷，还是不自觉的朝着对方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红莲仙帝：“……”

“母亲。”苏濯哪里会不明白红莲仙帝的习惯，他上前一步挡在薛长生的面前，微微蹙眉道：“母亲，您的身体……神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您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神界已经不复存在。四百余年前，随着万里神君追杀饕餮身死之后，神界的灵力就开始大量的流失，甚至发展到最后，连神人的神体都开始分崩离析，枯萎消散。孤也不例外。”

红莲仙帝的面容是冷的，话语也是冷的，仿佛发生的这一切都只是随耳听来的故事，而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惨剧：“死去的人魂魄都回归至吾等之父，等待新的轮回。孤作为存活到最后的神人之一，随着完全崩溃的神界一同坠落至此，终究也免不去身死之局。”

“遗世之地的魂魄无法转世，但是不知是否与神界异变有关，吾等均可顺从本能，穿过遗世之地的至高之门，回归吾等之父的怀抱。孤本意如此，只是——”红莲仙帝一顿，嫌恶道：“从一个恶心的东西哪里听到了一丝消息。”

苏濯低声道：“母亲……在找孤？”

红莲仙帝冷冷道：“逆子。若非你总是袒护那三个没有的东西，如何会为了一个魔种以身犯险，死在这遗世之地不得轮回！”

这便是变相的承认了。

在遗世之地失去的生物无法进入轮回，这一点虽然是传说，却是真实的。

在遗世之地的正中央有着属于吾等之父居住的至高之门，那些进入遗世之地的存在就好似不经主人允许擅自传入花园的宵小之徒，他们若是快速离去便罢，若是死在了这里弄脏了吾等之父的花园，那么自然没有转世的机会。

苏濯身为造物主，毫无疑问是例外的。

但是红莲仙帝并不知道。

所以即使已经身死道消，她徒留下脆弱的魂魄放弃了转世的机会，在这虚无广大无边无垠的世界中漫无目的的寻找着，寻找着她不知是否存在的爱子，哪怕是敌人对她的谎言，只要有是一丝一毫的可能，红莲仙帝都无法坐视不管。

苏濯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说不出口。

他一直都是知道的，红莲仙帝对他的深深爱意。这种强烈到让人窒息的母爱即使是地球上的母亲也无所能及。但是因为爱的太深爱的太紧，苏濯感到畏惧，感到恐慌，想要逃离。

然后慢慢的，慢慢的，爱变成一个简单的文字，他知道对方爱着自己，却已经无法去理解对方行为下的复杂心情。

四年，四十年，四百年……若苏濯不曾来到此地，或许会是四千年。

红莲仙帝会一直的寻找他，寻找自己的爱子，然后在对方无法转世的未来时光之中陪伴着对方，让对方不会感到孤独。

因为她一直都知道……因为知道，